他扶正达达利亚的脸,将口中汤药,以吻相渡。
帐内寂静无声,只有调羹碰撞岩碗,和二人吐息交融在一起的声音。摩拉克斯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将碗中汤药都喂给达达利亚。尽管这实在是算不得有关爱意,浪漫,动情的吻——也或许正像是摩拉克斯对达达利亚感到抱歉,他知道自己注定无法将自己的心,全部只投向一人。
他们之间的吻,总是掺着这样那样的杂念。
喂尽最后一口汤药,摩拉克斯担心让达达利亚直接躺倒会呛到,便让青年靠在自己的身上,半卧一会。静了一会,神明大人伸出右手,轻轻地握住达达利亚的左手,搭上他的脉搏,就这样保持了片刻。
感到达达利亚的脉象趋于平稳,摩拉克斯才让达达利亚躺回床上,再次为他掖好被子,又一抹他额前的刘海。
就这样吧。我的私心就到此为止了。神明大人想。
接下来,祂要开始处理军务。无论是重建防御工程,还是清点剩余物资,进行合理的分配…无数待办事务涌入摩拉克斯的心中,祂刚要前往桌前,准备审阅那些将士们递上来的清单——
达达利亚的小拇指勾住了摩拉克斯的食指。
摩拉克斯一愣。但达达利亚没有醒。就像是之前数次昏迷那样,他再次无意识地握住了摩拉克斯的手,只是这次的确受伤太重,他实在没有力气,便只能轻轻一勾,又松开了。
神明大人沉默片刻,便将茶桌置于床前,扭着身子,一边审阅公文,一边将达达利亚的手握得紧紧。
抱歉。今夜,请允许我再多分一些私心吧。
翌日。
将全部军务安排妥当,又反复确认再三,摩拉克斯终于准备动身,返还归离集。
“那么,我等在此分别。请各位保重,务必平安归来。”
摩拉克斯向若陀和归终颔首。
归终点点头,但若陀却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要不要先去趟云来海?”
“云来海吗。若是担心奥赛尔,我现在察觉不到祂的气息,应当是被达达利亚暂时击退了。”
摩拉克斯回答,语气中有着连神明自己都没能察觉的自信。
“不,我不是说那个八爪鱼。八虬…那头被深渊污染的海兽之主,你还记得吧?若我感知得没错,那家伙应当正在和…”
若陀说着,指了指躺在摩拉克斯怀中的达达利亚——“应该还在和这小子被强行分出去的一部分打着呢。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真的不去看看吗?”
摩拉克斯垂头,看向怀中面色苍白的青年,沉默片刻。
“我知道你相信这小子的实力,也尊重他想要挑战强者的愿望,但…凡事就怕万一,毕竟那只…吞星之鲸,也只算得上是达达利亚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若陀叹息一声:“八虬虽不及奥赛尔那般凶悍,但也绝非善类,不可轻视。你看看你,多宝贝这小子啊,不仅看公务的时候要手牵手,要走了还得把人抱在怀里…”
大概是好兄弟间聊天不用忌讳,若陀龙王对摩拉克斯和达达利亚关系的描述总是过于直白。归终听得小脸一红,赶紧找个借口离开了,徒留摩拉克斯站在原地,迟疑片刻:“也不是非要时时刻刻抱在怀里。他的脉象不稳,需得我时刻留心;如今胳膊和腿又各断一只,着实没办法搭上我的后背。”
“那你用归终的机巧小车拉着他不就得了?”
“…机巧小车固然精妙,但终究…”
见摩拉克斯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若陀立刻摆摆手:“算了算了,不多劝你。总之,云来海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别真的让那小子把自己打死了就成。”
“他不会的。”
摩拉克斯说得坚定,又将达达利亚抱得更紧一些:“他有争斗之心,绝非轻易寻死之人。而且,我也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若他终究不敌八虬,我自有对策。”
说着,摩拉克斯再次垂眸看向达达利亚,眼神里藏着说不出的情绪:“所以,我会尊重他想要战斗的愿望,并成为他最后的底线。”
——巨龙蓦地腾空,向归离集的方向行去。千岩将士们纷纷停下脚步,朝着那束金光观望,肃立。那是岩之魔神,是他们全身全心献上忠诚的对象。魔神战争已经打响,这场争斗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尽管人类还不知道,疾病,伤痛,饥饿,死亡…等待着他们的,并非胜利的曙光,而是要在这百般苦难中浸泡,挣扎千年之久的血色未来。
空中。半龙半鳞的摩拉克斯疾速飞行,吻部微张,将失去意识达达利亚含在口中——尽管这一举动又被若陀龙王大肆嘲笑了半天:“哎哟,摩拉克斯,你这算不算含在嘴里怕化了?…”
不过,摩拉克斯自认这已经是最佳的运输办法,毕竟他不能任由完全昏迷的达达利亚趴在自己的后背上,又或是被握在爪子里,无论哪个都会承受巨大的风压。况且…
神明垂眸,看向已然发黑的右爪。
是该舍弃的时候了。
摩拉克斯并没有直接回到归离集,而是来到了云来海之上,来到了吞星之鲸与八虬缠斗的地方。
神明并没有干预这场争斗,而是腾于高空,将身形匿于云端之上,遥遥地俯瞰着战局。果然,吞星之鲸的状态很好,他已经被彻底地从达达利亚的灵魂中分离出去,再不受主人意志的影响,可以随心所欲地争斗了。
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状态。
一个人的灵魂怎可被诸多诅咒生生切割成两部分?
…所以,我会成为你最后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