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村一说得太快太零碎,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回他什么好。
这番不中用,不成器,完全不可能从我身边人嘴里说出来,完完全全站在弱者的角度上的发言——以前的我是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
可是如今,在听到那些过去的如今,我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傲慢地无视。
我的爸爸,杀了志村团藏。
尽管爸爸在和我讲述过去那些事情的时候,始终带着某种赎罪般的沉重语气,但唯独说起团藏那件事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多歉意,即使七代目火影在场。我知道,爸爸从来都是想要守护木叶的,但只有杀了志村团藏这件事,他轻描淡写,悔意全无。
我把刀重新收起来,看着兀自在吧台忙活的志村一,总觉得有些恍惚。即使是已经知晓一切的我,也无法明确地说出那场战斗的正确与否。爸爸杀人了,这个人逼死了大伯,为的是守护这个平和的木叶村。
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的生命,和很多很多人的生命。天平的两端,谁更重要一些?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仇恨从未断绝,仇恨根本不可能因为一两个人的死亡而断绝。志村一不是不恨我,志村一的爸爸不是不恨我的爸爸,但他们都要生活,都要活着,而且打不赢,划不来,没意思——所以算了。
——宇智波一族的仇恨也好,志村一族的仇恨也好,忍界大战中所有人的仇恨都好,恐惧,忌惮,蔑视,痛恨……这些东西,只要忍者制度还存在着,就永远都会延续下去。
是啊。
就算大伯死了,就算爸爸理解了,就算所有误入歧途的人都将内心的仇恨抹平,应和他人的期待,成为一位守护木叶,热爱村子,将生命献给木叶的伟大忍者……
但,人与人相互理解的时代永远不会到来。
我跳下桌子,收起太刀,默默地看向自己满是汗渍的手心。
这双手迟早也会染满鲜血吧?以守护木叶的名义,杀掉比我弱小的人,以杀止恨。一这样想,我的心底就感到一阵退却和恐惧。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我对这样的未来感到颤栗。
“喂,杯子,快赔钱。”
看我半天不说话,志村一在我身后提醒我。
我摸了摸裤兜,摇摇头。
志村一刚要发作,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
“——如果你想。”
我把他的手腕掰到我们二人面前,“如果你想来为你爷爷复仇,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既不会叫上爸爸,也不会叫上妈妈,姐姐,以及所有一切你认为会帮着我的人。我甚至可以不用写轮眼,也不借助血继的力量。我只凭在忍者学校里学到的体术忍术和幻术,和你打。”
“……干,干什么啊…放手!…”
志村一的声音里有某种颤抖,但他仍然努力保持着声线的平稳,不肯向我示弱。
我握紧了他的手腕,紧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你真的想为你爷爷报仇,真的这么讨厌宇智波一族,就直接说出来,不用在我的忍具包里放图钉,也不要四处怂恿同学辱骂我的族人。杯子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明天就还。但你不要再用那些下三滥的方式来烦我。你做再多这种事,我也不会为你爷爷的事情向你道歉的。”
“宇智波奏……”
大概是因为从来都没听到我说这样挑衅的话语,志村一的呼吸变得粗重,声音也开始尖锐起来。
“——因为,该道歉的明明是……”
我一咬牙,把那些危险的话语生生折断。我知道,爸爸和鸣人叔叔愿意告诉我这些,是因为信任我。他们认为我能够拎得清木叶和一族之间的关系,所以才放手让我自己去面对真相,思考出真正属于自己的结论。
他们绝不是为了让我四处挑衅,见谁揍谁的。
…可是,可是!凭什么宇智波要为这样无聊的家伙…!!我瞪向志村一,他被我吓得浑身一抖。
甩开他的手腕,我用手臂猛擦即将落下的眼泪,回身,三两步跑出那间酒馆。
我跳上房檐,向月色一路狂奔,不再回头。
——一夜未眠。
我就这么失神地盯着窗外的景色,回过神来天已大亮。此刻阳光明媚,而我像个死人一样瘫在床上。姐姐已经从换衣间里走了出来,穿着她最喜欢的那身红色忍者便装,额头上的护额闪闪发亮。她向来很珍惜自己的护额,每天任务结束后都会抽出一点时间认真护理。我知道她是的梦想是成为火影。
可如今的我只觉得那个木叶忍村的标志有些刺眼。我用手背挡住眼睛,不去看。
“奏?怎么了?”
姐姐注意到了我的异样,蹲下身歪着头看我:“还在为爸爸的事情自责吗?爸爸已经醒了哦,和我一起去看他吧?”
我闭上眼,摇摇头。
“啊……是不是,昨天晚上,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昨天你回来的很晚……”
姐姐担心地抚上我的手背。
“…没什么。真的。”
我躲开姐姐的手,把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只剩下一双眼睛看着姐姐:“有点累。”
姐姐有些担忧地看着我,那副温柔而哀伤的神情,竟然有点像妈妈。我有着强大的父母,还有无比疼爱自己的姐姐。他们都是如此关心我,可我却从来都没有仔细想过这些。
和志村一说的一样,我一直以来只是很默认地享受着这些,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而从没有意识到自己一个得天独厚的人。我从没想过,不是每个人的8岁都能拥有这种幸福,比如爸爸。爸爸8岁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他8岁的时候整天都在逼迫自己思考该怎么才能杀了大伯,杀了他唯一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