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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第1页)

那些惡意頭一回在他身上爆發出來的時候,宋瑤都嚇了一跳。

她估計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感受過如此逼真的負面情緒,粘稠,濕冷,近乎實質地覆在人身上,像附骨之疽,纏足之蛇。

在某一個瞬間,她甚至因為對方鏡片背後黏膩的、近乎褻瀆的眼神感到毛骨悚然,一時沒有接上戲,目光不自覺游移了。

游移後便是一激靈。

她自知這場戲演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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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策攏了件大衣,站在監視器後面,頭一回沒有立刻喊卡,再停下來訓人。只是盯著攝影機上的畫面,眼神平靜,帶著幾分思索。

跟在他身邊的副導多多少少都知道點兒他和秦奐的關係,一時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貿然開口,只能任由兩個人把這段詞對完了,一平靜一戰兢地朝導演組這邊看過來。

寧策靜默了片刻。

他的指腹在大衣口袋的煙盒上摩挲了一會兒,莫名地犯了菸癮,嘴裡隱隱發苦。

難得的,寧導沒罵人,也沒指責兩人什麼——儘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剛才那一出演得一塌糊塗,從女主沒接上戲開始,垮得利利索索,毫不拖泥帶水。

「演成什麼樣,我不做評價。」他心平氣和地說,「剛才那場戲我會放到最後拍,你們兩個回去寫一份人物小傳,後天晚上之前給我。」

-

這份人物小傳一寫就是三天。

第三天早晨的時候,宋瑤在休息室找到寧策,忐忑不安地交了作業。但意料之外的是,寧策看了之後沒說什麼,只叫她收拾收拾,準備下一場戲了。

秦奐就坐在寧導背後的小板凳上,巴巴地瞧著,眼裡充斥著明晃晃的羨慕與嫉妒。

原因無他。這三天裡他交了幾次作業,寧策就打回來了幾次。

「這樣不行。」他總是乾脆地給秦奐交的文字稿判死刑。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秦奐問:「哪裡不行?」

寧策瞥他一眼,神情要笑不笑,說:「你是演員,你問我你寫的人物理解哪裡不行?」

秦奐當時就氣得有點上頭。

如果不是寧策此人在藝術上確有一定的(重讀)水準和責任心,他會覺得這人就是在故意找茬。

但就算是找茬,秦奐能有什麼辦法。

不寫完人物小傳,寧策就不給他排戲,秦奐除了磨著後槽牙,在人後低聲罵兩句狗導演不做人之外,該寫的還得老老實實下功夫。

於是相安無事又過了幾天。

秦奐白天在劇組看人家拍戲,晚上就回房間蒙頭寫東西,連憋兩天一個字蹦不出,劇本倒是花時間精讀了三四遍。

被角色心理磨到瘋的那段時間,有時候已經上床蓋好了被子,忽然腦子裡有了點靈感,猛地一個激靈爬起來接著寫,等到合上筆記本的時候,窗外已經是晨光熹微。

結果就是一連幾天,寧策每天早上在片場看到他,都疑心他半夜起來兼職做鬼——不然怎麼總是一副精氣不足腎虛萎靡的樣子。

過了快一個星期,秦奐這塊朽木表演了幾天的納米級微雕技術,懵懵懂懂總算有了點體悟的時候,終於叫忍無可忍的寧策提溜著後領子,從房間裡拎走了。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東西?」寧策抱著手臂,坐在總統套的紅木椅上,語調相當不客氣,「我花錢包你是用來陪睡的,不是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加夜班趕工,還整天叫我給你改作業的。」

他頓了頓,神色不善:「還是說……叫我一聲寧老師,還真當自己是什麼純情學生了?」

秦奐垂著腦袋,低眉順眼地聽了他幾句罵。

他這兩天想陳三剪想得快瘋魔,吃飯睡覺睜眼閉眼都是那個微微傴僂著背,虛偽又市儈的古怪裁縫,有時候對著金主那張艷麗到過分的臉,看著看著都能想到另一張或陌生,或熟悉的醜陋臉龐。

寧策嘲諷夠了,停下來歇口氣,喝一口水。還奇怪著這人今天怎麼轉了性,一句嘴不頂。

剛想踹他一腳叫他醒醒神,就看他猛然抬起眼,一雙眸子黑亮得懾人。

一瞬間,寧策心裡一驚。

「我想到了,寧老師。」他忽然沒頭沒尾地說。

他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根本沒注意寧策的表情有多麼怪異。

說著,他站起身,急切地在房間裡走了兩步,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裡晃動著激動又喜悅的光:「我知道怎麼寫了……我知道了。」

秦奐整個人浸沒在一種古怪的振奮當中,恨不得在路上隨便拉個人親一口宣洩喜悅。他低聲念叨了兩句,想立刻找張紙和筆寫下來——就像他房間裡隨意攤了一地的手稿一樣,找了一圈才意識到這是寧策的房間,不是他的。

寧策看他著急地轉了半晌,皺起眉毛,正欲開口說點什麼。

下一秒就讓一張倏忽湊近的臉驚得睜大了眼睛。

秦奐乾脆利落地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狠狠的,不留一點餘力的。

「抱歉老師,我要先回去一下。」他說,語氣敷衍到像在安撫一隻自家養的難搞貓咪,「你早點睡,晚安!」

說完就轉身,拿著劇本跑了。

寧策:「……」

寧導坐在椅子上,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徹頭徹尾的荒謬。

他不敢置信似的,抬手摸了下唇面。確認剛才確實有個人在這裡親了一口,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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