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鹿小雨抢过戒指拿水冲了一遍又一遍棉布擦了一回又一回最后闪闪发光的套自己手指头上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主动性是必须的,你不能指望陈涛在心意被狠狠摔烂之后还有情绪浪漫。
事实上,从楼下回来之后,陈涛就一直一个人呆在卧室,没有任何动静。任凭鹿小雨孤零零的在卫生间拿着戒指洗刷刷,然后可怜巴巴的自己套上。
抬起头,鹿小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的,鼻子红的,脸也是红的,不知道刚才有多少不属于水龙头的液体随着汩汩水流溜走,可是,难过依旧源源不断。
吸了吸鼻子,鹿小雨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几分钟的自然表情,终于让自己看起来有了那么一点的若无其事。深呼吸两下,鹿小雨轻轻的走出洗手间,然后悄无声息的进了卧室。
床上,陈涛面对墙的方向侧身躺着,鹿小雨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屋内是干冰都达不到的朦胧效果,俨然继陈涛那不通风烂尾楼之后的盘丝洞分店。
鹿小雨站在床边,半天没敢说话。一直那么安静,就好像陈涛是某位大师的传世作品,让看的人着了魔。
忽然,陈涛翻了个身,转过来的男人,深邃得透不出一丝光的眸子就那么对上了鹿小雨黯然的眼。两个人都是一怔,然后很快,陈涛又把眼睛闭上,摆明一副不想理人的架势。鹿小雨那心都快给拧成抹布了。
咬咬牙,鹿小雨带着点讨好的意味靠过去:小心翼翼的戳戳陈涛:“喂,别生气了……”
陈涛不吱声,眼睛闭得更加用力。
“……”
鹿小雨把嘴唇都快咬出了血,却再也找不到言语。他从来没和人服过软,更别说这么低声下气了,刚刚那几个字,已经是他的极限。
陈涛虽然闭着眼睛,可心里压根没那么消停。从蛋糕被顺着窗户丢出去的时候,他就愤怒的想揍人,却又偏偏忍住了,接踵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憋屈和苦闷。找不到发泄的渠道,又不能揍罪魁祸首,他简直要……
嗯?什么声音?陈涛竖起耳朵,若有若无的异样喘息声让他皱起了眉头。
鹿小雨……在哭?这个认知就像一柄锋利的剑,瞬间划破陈涛一切莫明其妙的坚持,倏的张开眼睛,鹿小雨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黯得让人心疼。眼泪争先恐后的往出涌,但又那么的安静,脆弱却倔强。
陈涛不是第一次见鹿小雨哭,但往常即使被他折腾的再惨,挂着泪珠儿的小白眼狼还是不忘张牙舞爪咬他两下。可这一次,小家伙收起爪子安静下来了,却让陈涛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揪心。
鹿小雨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哭得乱七八糟,可他豁出去了,反正丢人也就这么一次,只要某个家伙能消气……
看着这样的鹿小雨,陈涛那心一下子就软了,什么生气愤怒委屈不甘统统丢到了银河系,猛的将鹿小雨拉进怀里,陈涛使劲揉乱了他的头发:“你个小白眼儿狼,就不能对你太好……”
鹿小雨咬着嘴唇没说话,只是眼眶一下子又热了。陈涛似乎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在鹿小雨鼻子上咬了两下,接着说:“所以啊,一天到晚想着怎么巴结你的我纯属自虐。”
“啥叫巴结……”
鹿小雨总算出了声,虽然这抗议照比平时微弱得多,嗓子哑哑的,怎么听都没震慑力。
“怎么不是巴结,”
陈涛用下巴使劲蹭着鹿小雨的脖子,嘟囔着,“任打任骂任摧残还不带还嘴还手还脚丫的,你看着吧,我迟早得有一天改名……”
“嗯?”
“改叫小涛子呗。”
鹿小雨憋了半天没憋住,终于破涕为笑,浅浅的笑纹爬上眉眼,整张脸马上就有了神采。陈涛看得入了迷,眼里仿佛有火焰在跳。鹿小雨望着陈涛,一瞬间忽然就有了某种不知名的冲动,他迅速低下头,深深的吻了上去。
这是陈涛漫长的二十五年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刻,他几乎想跳下床跪在地上给耶稣磕三个响头,抑或弄来无数金纸使劲叠金元宝好给各路神佛烧它几箩筐。鹿小雨青涩的吻却比中世纪的红酒还醇香醉人,陈涛在晕眩的灿烂花海里迷了路,并且一辈子不想出来。
鹿小雨的嘴唇香香软软的,就像他的人。明明一身的刺,可你要是真正摊开他才会发现,那层层小刺包裹着的,却是比别人来得更甚的柔软。
也许是吻得太过纯粹,当这一甜蜜的触碰结束时,陈涛竟然没有了进一步的念头。他只是把鹿小雨轻轻搂进怀里,然后两个人枕着一个枕头,安静的仰望着纯白的屋顶。
原来吻,也可以有这般悠长的余韵。
“中考那次,我说要和你一起报十中,是真的……”
鹿小雨淡淡的声音,划破了静谧的空气,“那是中考冲刺一百天的时候我和你说的,我都记着呢……”
陈涛呼吸一窒,他们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掰扯过这件事,他也无数次的说服自己,过去的根本没意义,现在鹿小雨搁自己身边,这就够了。可如今,当尘封多年的盒子被鹿小雨如此自然的掀开
,陈涛才发现,那痛楚还在。也许变得淡了,浅了,却仍有着丝丝的苦。
“但我后来害怕了,呵,真的,我就想着自己怎么有了和一个男生往一快堆儿凑的愿望了呢,还拉钩,啧,多不……”
“鹿小雨!”
陈涛越听越来气,“瞧瞧你那点胆儿,你不是号称……”
“对不起。”
鹿小雨忽然打断陈涛,然后着了魔一般不断的低吼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涛吸吸鼻子,死死的搂住鹿小雨,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怀里。
原来,那块石头不只压在他一个人的心底。
原来,他真的不是自作多情。
酿了这么多年的苦涩,随着那一声声的呢喃消散一干二净,不可思议般,就好像它们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