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嬷听了默不作声,良久之后,叹气道:“也只得如此了。老奴是个没见识的,当时奶奶说一年挣个万把两银子还笑奶奶说胡话,如今倒为太能挣发愁了。”
李纨笑道:“多大命享多大福,我这个样子,若钱多了,才是催命呢。”
许嬷嬷忙呸道:“莫要胡说!要我说来,我们有这一年挣得都够了,奶奶看着拿主意吧,哪怕都与了人也无妨。唉,只可惜了先太太的一番心思。”
李纨道:“嬷嬷也无需着急,我们不过未雨绸缪罢了,事情还远未到那一步呢。”
两人又略说了几句,到了外间坐定喝茶,眉宇间都心事重重。噫!这做买卖营生因了赚大钱眉头皱的比亏大钱的还厉害,也算是少见的了!
转眼又到圆月落桂子时节,凤姐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这日拿了个帖子去找王夫人。“理藩院章家?跟我们素无往来的,我也未曾跟她们的太太夫人们打过交道。”
凤姐听了,便道:“我也一头雾水,遣了几个婆子送来的礼,看这礼单又不像个中秋节节礼的样儿。”
略顿了顿,看了王夫人一眼,小声道:“我这么想着,莫不是大妹妹在宫里……所以来交好的?”
王夫人听了一愣,又一喜,略略平静了下,笑道:“这个可不是浑说的,元儿不过是在宫里当个女史,哪里能有这样的面子。我亦没个头绪,那些婆子可说了什么?”
凤姐道:“我正应酬长公主府遣来的人,没亲见着,传话说是章家二房太太问我们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好。”
王夫人道:“这事稀奇,晚饭时跟老太太说说吧。”
凤姐应了刚要说话,外头又来报镇国公府遣人来了,忙忙的又出去应酬。
这日晚间,伺候老太太食毕,王夫人接过丫鬟上来的茶亲手奉给贾母,待贾母喝了茶,方道:“今儿凤丫头接了个帖子,是理藩院章家的,我们俩对了半日,也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凤姐听了,忙将那帖子取出来,鸳鸯接过来,又给贾母取来老花镜。贾母细看了一回,沉吟道:“这理藩院章家与我们素无往来的,我竟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
又看向凤姐道:“可曾说什么?”
凤姐回道:“派了几个婆子来,说是他家二房太太问我们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好,还说等过些日子上门拜访。”
李纨一听,心知是找自己来了。
贾母似有所觉,问道:“这不是章家的帖子来的,是他家二房太太的意思,看来不像是送节礼,倒像是拜访故友的。这章家二房的太太我记得仿佛也是金陵书香世家的小姐。”
说着便看了看李纨,李纨忙站起来回道:“若是理藩院章家的二房太太,在金陵时却是相识的,是老翰林劳家的小姐,比我早出门几年,我在家时还与她有些往来,待我出嫁后听闻她随任去了南边,说来也好些年不得消息了。”
众人听了方才明了,贾母笑道:“害凤丫头好一阵乱,如今可算寻着根儿了。”
凤姐也笑道:“这正主儿在这儿呢,我们这一通猜度。”
李纨笑道:“虽说之前相识,倒也不一定是来寻我的。”
贾母听了点点头道:“也是这个道理。章家掌着理藩院也几辈子人了,因管的事务,多与洋人商贾打交道。我们府里是军功起家的,各属一端,是以少有往来。”
凤姐笑道:“如今这章家又管着泉州广州几处,我也只回门的时候听家中婶子提起过。横竖过几日要上门来访的,到底葫芦里埋得什么药,到时候便知道了。”
众人纷纷称是,揭过不提。
逢故人
过得几日,果然来报章家太太来访,凤姐迎了略坐,与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等厮见了。众人见这章氏一身双喜葫芦纹织金紫缎大氅,三镶着万字曲水纹和秋芳流云纹的织金缎边,缀着素面赤金扣和紫玉琢蝉式的领扣,底下倭缎马面裙。头上石榴石蝶恋花步摇,几个赤金点紫晶的钿花。眉目间带着股子英气,右边脸上单一个笑靥却显出几分温和来。
寒暄几句,这章氏便笑道:“我这些年一直跟着我们老爷在南边住着,年前刚回京的。今儿来,一是给老太太和各位太太问个好,二来,也是想见见贵府大奶奶。我原长她几岁,在家时常在一处作伴。后来我去了南边,山长水远的,竟断了许久的消息。”
贾母笑道:“我那孙媳妇是个好的,今日她那几个小姑子都在她院子里闹她,故不曾前来相迎。你们也是手帕交了,能有个往来,也是极好的。”
转头对凤姐道:“如此,你便陪着章家太太去你大嫂子院子里坐坐吧。”
凤姐忙领命,章氏与众人又略说几句,便告辞随凤姐去寻李纨。
三春姐妹和黛玉都在李纨处说笑,听贾母处的婆子来传了话,知道章氏要寻李纨来,不便久留,便都先散了。凤姐陪着章氏到时,李纨带着常嬷嬷和素云碧月几人在门口相迎,见了章氏,形貌一如当年,心里一热唤道:“劳家姐姐……”
章氏见李纨一身素净,知她绮年新寡,也是眼圈发红。忙扶了她:“纨妹妹……”
凤姐见两人情形,失笑道:“好了两位嫂子!这站在院子里先难过上了,且进了屋,什么话不得慢慢说的?!”
李纨听了也不禁莞尔,略定了定神,对章氏道:“是我失礼了,姐姐先屋里请。”
便携了章氏的手进了屋,一时素云碧月给几人都上了茶。
李纨笑道:“前些日子姐姐递了帖子来,我心里还不敢信姐姐是来看我的。照理,该我去拜访姐姐才对,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