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你失踪的缘由?”
书房内,谭其栋质问着女儿。
谭珍娴没搭腔,却是一脸默认了的表情。
谭其栋头疼不已,从小到大,但凡她闯了大祸,就这么副认杀认剐,油盐不浸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女儿大了,翅膀硬了,何况,他隐约也觉察到了这次不是揍她一顿就能解决的事,“你同我好好说,究竟怎么了?”
谭珍娴这才抬起眼来,“爹爹,我们恐怕走不成了,我得嫁给他。”
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惊天动地。
谭其栋虽已料定女儿同那卓家大儿关系匪浅,可俩人间却隐隐透着蹊跷,先是女儿急匆匆回家拉着他逃难,后脚那卓参谋长便大张旗鼓地回城相亲,还惹得女儿去闹了个天翻地覆,他总品着有丝阴谋的意味。
兹事体大,谭其栋不会就这么轻易让她糊弄过去,“这没头没尾的,你总要同我说个仔细,难道你与爹爹也不讲实话了?”
莫说是谭珍娴,连他搬来茂城这许多年都没见过卓家老大的面,俩人怎就突然好得如胶似膝了,岂不怪哉?
谭珍娴左右为难,同爹爹断不能明说,一方面怕他关心则乱,一方面又要保护卓君尧的真实身份,可若不吐点口出去,又难以取信于他。
于是她便掐头去尾地说了她辗转到革大参加任务的事,没料到竟遇上了卓君尧,后来又跟着他回来。
谭其栋怎么也想不到女儿掺合进了两党的政斗,还差点被捕,“胡闹!胡闹……你真是反了天了……这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我才说,我必须要嫁给他。”
“不成,”
谭其栋不允,“我们即刻动身出香江,你不许掺和这事了!”
“爹爹!”
谭珍娴急了,“你还不明白,我与他早已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莫说是坐船,我现在前脚跨出茂城,后脚便会被南党的齐派灭口!”
谭其栋听她说罢这利害,颓然跌坐在了椅子上,他深知自己只是个平头百姓,哪有半分能耐与这些权贵们角力,怎么护得住女儿?
他摇头,“糊涂啊小娴,你可知政治是这世上最肮脏黑暗的东西,我们这样的寻常人家,半点都沾染不得啊!”
“爹爹,你就信他吧,他待我很好,定会护我周全的。”
谭其栋看着苦苦哀求他的女儿,心中更是惆怅,自家女儿自己了解,她对那男人明显已是情根深种、九死不悔,可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担心她日后受到牵累。
半晌,他只说了句“爹爹不求你荣华富贵,只愿你平安顺遂。”
言毕,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去了。
谭珍娴扶额,看来爹爹并不愿轻易妥协,上辈子可不是这样,卓君尧一直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乘龙快婿呀!
……
齐赞丞立在书房外,门半掩着,他听见她在叹气。
取票回来,他已听说了中午生的事,刚又撞见谭父摔门而出。
心里已是有数,他紧紧攥住手中的船票,最终却还是松开,随意团起来塞进了上衣口袋里,推门走了进去。
谭珍娴听见动静,抬头看向门口,见是他便招呼道,“你回来啦?我还说待会要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说你不走了?”
谭珍娴没料到他消息这么快,“你知道了?”
他默了瞬,“你若不想走,当初在沪江便可不走,为何他追回茂城来你就改了主意?”
“……我还是放不下他。”
当然不会向他吐露实情,况且,这也确实是原因之一。有些事,说开了很伤人,但又不得不挑明,感情毕竟不是3人行的游戏,注定会辜负一方。
齐赞丞牵强扯了下嘴角,“好,希望他能护住你。”
不想再延续这个话题了,谭珍娴转而问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她没法收留他继续住在这里,卓君尧可没这么大度。
齐赞丞自然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他没有告诉她,齐家的爪牙早在外面四处搜寻他的行踪,已跟至茂城,齐岱山派人带话说,闹够了就回去,他的耐心有限。
他原本还想着铤而走险,尽快带着谭家父女外逃,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心中已了无牵挂,他在这世上不过孤孑一人,往后余生无非与世浮沉、亦步亦趋。
“你不必担心,我一个男人,大有去处。”
谭珍娴听他这么说并不好受,像是她在赶他走,她知道他的情况,并且他又一直帮扶于她,难免就会生出几许愧疚与不舍的离情,可也心知自己此刻再多说一句对彼此而言都是负担,只能顺水推舟地嘱咐几句万事小心之类的客套话。
既已到这一步,他也不想再多做停留,知道谭父正心烦,走时也没叨扰他。
离开谭府前,他回凝望,谭珍娴就立在檐下遥送他,她身着月白锦缎常服,见他看过来便朝他挥了挥手,笑容清浅,恍惚间,时光像是倒回了那个夏意正浓的午后。
她只是不经意地与他擦肩而过,便仿佛定格了时间,那霎的剪影更是浓缩成一张黑白默片,永恒地镌刻进了他的心底。
有些人在你生命里出现的意义也许只是为了让你一世惋叹,就像湍溪中截不断的水,春日里留不住的花。
他亦微笑朝她挥手道别,余生很长,愿她不负忧烦,清欢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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