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格雷抬起手来,缓缓指向远处不停朝着火线涌过来的仿佛具有生命的水体,“现在,我们看到这条龙的疯狂了……你告诉我,它是什么?只用一个字的话。”
阿尔泰娅思考着格雷的话,同时按照他的要求回答了一个字:“——水。”
“嗯,对。也就是说,‘龙是水’……那么,如果把这句话倒过来呢?
阿尔泰娅一愣。
“水是龙。”
格雷终于笑了起来:“是的,这就是答案了,我们现在知道了。‘雨妃卡莱尔’固然神出鬼没,但这是因为她本就只是一个幌子,就像‘雨神乌列’手上套着的布袋木偶,却并非‘雨神乌列’本身。相反,其实‘雨神乌列’并没有躲着我们,它不是以躲在幕后的方式操控着雨潮村的雨的……”
();() 然后他说出答案:“不,其实——龙之悔恨,也就是‘雨神乌列’的真正面目,就是这场雨本身;它,始终都在我们身边。”
阿尔泰娅身子一震。
“不,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雨,而是雨水。”
“龙伪装成雨,也用这种方式伪装成了流淌在整个雨潮村地表上的水体。”
“然后……通过饮食,‘雨神乌列’,逐渐渗透到了雨潮村人的体内,一点一点地取代着他们的体液循环。”
“又或者是那些死者,那些‘雨民’。”
“砍了脖子的,脑袋被砸烂的……水体当然就可以直接从伤口渗透进去,维持着他们的生命。”
“——当然,这也并非所谓的‘恩赐’。只是……雨神乌列在梦游。它或许只是顺手将碰倒的家具扶起来,如此而已。”
格雷再次扶住阿尔泰娅的脑袋,令她望向那片尸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雨民是死后被不自然地延长了行动的时间,普通人则是一点一点地失去真正的生命并被换成了虚假的……雨潮村,早就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都没有了!他们,在你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开始,就是一个个活死人!”
阿尔泰娅抿住嘴唇。
“不,你这是狡辩。”
最后她用坚决的语气开口道,“不管用什么方式,活着就是活着!”
“我不会忘记,嬷嬷们给我们自己烤的小饼干,关心我们的冷暖,会为了白天仪式里太过粗暴的行为而道歉,会内疚得抱着我们哭起来,又给我讲起家中的孩子,憧憬着很快能为孩子买一件新衣服一件玩具而破涕为笑……”
“她们在哭,在笑,在生活,那就是活人!”
阿尔泰娅被格雷固定住脑袋,只能望着那片被火线耕耘的尸田。
但她令自己不眨眼睛,凝视着那凄惨场景,一字一句道:“她们就是在好好地活着……一直到刚才,才被凶手杀死。”
格雷沉默。
在阿尔泰娅看不到的视野之外,无声地咧开嘴角。
“说得太好了!”
他突然抬高了声音,“你说得对!雨潮村人活得好好的,却在刚才被人杀死!!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不会动弹的尸体!!”
但他又立刻道:“但你仍然误会凯珂特丝了。做这件事的不是她。凶手另有其人。”
头顶上,凯珂特丝的笑声更愉快了。
“哈哈哈,谢谢你为我发声,美人。我这边也快完工了,这条恶心的鼻涕虫很快就要被我彻底烧干了!你就把自己洗洗干净,等着今晚我来给你一些小小的感谢吧!”
阿尔泰娅愣了愣,不由自主地问道:“不是凯珂特丝……那凶手到底是谁!”
格雷却不紧不慢:“雨潮村人,是在一瞬间,突然就整片整片地倒下的,没有外伤,就这么死了。你知道凶手用了什么手法吗?”
“什么?”
格雷耐心地提示道:“你刚才也晕过去了,想一想,发生什么。”
阿尔泰娅瞬间想到了什么,又好像想到了更多,喃喃地吐出两个字:“……脱水。”
“没错。我刚才说了,村人们因为将伪装为水体的一部分龙喝了下去,于是龙逐渐取代了他们的体液……这一点,你也一样。只要待在这个村子里,只要还在喝这个村子里的水,龙的一部分,就会在你的体内潜伏下来,或多或少……”
“或多或少。”
格雷又重复了一遍。
“村人们已经在这场雨里生活了三年了,因此体内的大部分血液已经被龙替换掉了。而你受到的影响还不够大,因为因为你们来这还不久。
“——所以,这造成了不同的结果:村人们死了。而你只是轻微脱水。
“你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格雷嘿嘿笑了一声,然后抬手指向远处。
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的阿尔泰娅,这一次自发地抬了头,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指向朝着远处望去。
格雷指着那边,道:“刚才你似乎没听清,所以我再说一遍——那是‘疯狂’。那边已经要被凯珂特丝彻底烧干,已经只剩下一小洼水坑的水体,是龙之‘疯狂’,是‘悔恨’消灭后才会出现的‘疯狂’。”
“凶手消灭了‘雨神乌列’。”
“‘雨神乌列’原本已经替代了村人的大部分体液循环,又维持着雨民们的生命。所以凶手在此时将‘雨神乌列’消灭,造成的效果就是雨民变回尸体,而其他村人们也在瞬间脱水而死……”
突然之间,格雷凑到阿尔泰娅耳边,不再反问,不再举例,不再玩弄文字游戏,而是用最直接的陈述句给出结论:“而那个消灭乌列,杀死了整个雨潮村人的凶手,就是你。阿尔泰娅,是你杀了所有人。”
如同在一连串的眼花缭乱的假动作之后,当已经习惯了对手的迂回曲折,对手却突然风格突变毫无花哨地单刀直入——阿尔泰娅猝不及防,一时之间完全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