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尚卿在柳州府停留了五天,一贯以严谨著称的杨尚卿,在这五天内将柳州府关于此案的所有公文详细看了一遍,并督促府衙各方尽早消除民变和盗窃案所生的影响,整个案子最重要的是处理好石徽钱庄后续的事宜,还各方一个安宁。虽然兑付风波已过,但钱庄因为遭遇挤兑,银钱储备早已不足,如果不是通过分股筹集资金注入,石徽钱庄面临的是破产。现在虽然钱庄没有破产,但钱庄经此遭遇已千疮百孔,如果不尽快恢复正常营业,石徽钱庄的地位极有可能被取代。早前,荆子言就得到消息,趁着石徽钱庄混乱之际,地处吴州的润余柜坊四下活动,上蹿下跳,希望能够得到户部的支持,取代石徽钱庄的地位。得到户部支持的前提,是户部将石徽钱庄代军饷的资格给润余柜坊。但这润玉柜坊规模并不大,只有京城和吴州、黔州三个分号,而石徽钱庄在整个大宸境内有五个分号。润余柜坊要想拿到军饷放资格,就必须在柳州开分号。因为柳州有驻兵,而吴州并未有驻兵。润余柜坊已经开始筹备在柳州府内的分号开业事宜。经此一役,老谋深算的杨尚卿,看出军饷放仅由一家放的风险,他想借此事上书朝廷,分散风险。石徽钱庄的事儿,需要有个定论。但商行行左仁涉案疯,原本应有柳州府财力排第二位的石徽钱庄家主担任,但石斐寂被杀,少庄主石少丰资历不够。杨尚卿纵观柳州府商行内,各家规模、营收、利润、缴税的文书,考评几大家族家主品行,推举封家酒楼封白易任行。封家酒楼在柳州府商界排第四位,刘家几乎与封家齐名。前面依次是左家庄、石徽钱庄、淮安楼。但因前面三家不是家主出事,便是因涉案被查封,从顺位上看封家鹤刘家几乎旗鼓相当。但从几家当家人来看,封家家主封白易做生意虽然老谋深算,但难得的是看不得商行中恃强凌弱,也能够经商从善,封家是几家商贾中少有的做到每个月初一向百姓施粥行善的家族。刘家的云锦坊虽然与封家齐名,但刘家惯子,其子依仗刘家家大业大,经常横行坊里,街坊邻居敢怒不敢言。封白易接任行,其他家族能够做到未有异议,能够保证商行顺利交接。选举出新的行,就能推动柳州商业的正常运转。商行顺利交接后,石徽钱庄的问题也就能向下推动,毕竟楚家还急于卖股份。上一次分股,清风药行家主雷鹤润因为未分到股份一直耿耿于怀,此次在封白易的推动下,雷鹤润以四十万两的价格购入楚家所持有的钱庄股份。这个价格,高于当时分股的价格,低于楚家所要的价格。至此,楚家的烫手山芋终于出手。雷鹤润也得偿所愿。只是钱庄的经营归属,尚未确定。如今的钱庄,除了户部以三分股成为最大股东外,其余左家、石家、封家、古家、刘家、宣家、雷家所分。每家持一股,谁来运营,其他人都不服。由于目前除了石家,谁家都不曾有钱庄运营经验,按照封白易的提议,石徽钱庄暂时保持现状,由目前钱庄副掌柜许天佑出任掌柜,再招一个两个副掌柜,每月月底将钱庄进账盈余的账簿呈交户部,由户部直接管理,其他股东年底分红。封白易将商行关于石徽钱庄的决议文书递给刺史府之后,韩令和眉头紧皱,但目前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他将文书写成凑折呈递杨尚卿。户部侍郎,本职即为掌管全国财政,看到石徽钱庄的处理方式,眉头凝成了川字。“这户部虽说是石徽钱庄的股东,但户部掌管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等事物,忙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再抽出人手去直接掌管一个钱庄的事物。”
杨尚卿将凑折扔到桌子上怒道:“不妥,不妥,这委实不妥。”
韩刺史小心回复:“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这样,石徽钱庄先由你柳州府的户曹代为管理。回京之后,我与尚书大人以及户部右侍郎共同商议此事后再做定论。”
杨尚卿冷冷的说道。韩令和听到杨尚卿的决议,不仅悲从中来,心中抱怨:“你户部抽不出人手,难道我这柳州府的户曹就能抽出人手?”
但上峰的命令他不能违抗,韩令和作为正四品的封疆大吏,可面对从三品上的官职,他只有听命的份。石徽钱庄的事儿总算告一段落,杨尚卿五天的行程安排的异常紧密,不眠不休的处理政务,让柳州府的官员叫苦不迭,都热切的盼望着赶紧送走这尊大佛,他们好喘口气。终于杨尚卿要走了,案犯左仁被押入囚车,一起与杨尚卿北上。柳州府内的官员都长吁了一口气,坐在北上马车内的杨尚卿,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嘴角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只是瞬间又恢复严肃的神色。韩令和与焦震在杨尚卿面前说尽了好话,希望朝廷能对此事有个公正的定论,他们也能有个善终。韩令和与焦震已经有了准备:问责一定是免不了的。但事情总喜欢出乎人的意料。经过漫长的等待后,韩令和与焦震终于等来了京中的圣旨。焦震破案有功,着即左迁陇右提刑使,提点陇州、凉州、沙洲、肃州以西各路刑狱,从五品上的官职。刺史韩令和治下不严,引民变,原应被问责,但因力挽狂澜,未酿成大错,小惩大戒,罚俸三年。对于刺史韩令和而言,作为一州最高行政长官,辖区内生民变,谁摊上都会丢官罢职,如今罚俸三年,并未有其他惩戒,已经是最好的结局。焦震就不一样了。当焦震接到左迁的圣旨后,他一时懵,甚至忘了谢恩。虽说是升迁,但左迁和右迁意义并不相同。大宸有个不成文的习惯,以右为尊,右迁才是真正的升迁,左迁实则明升暗降。谁都知道陇右地区处大宸西北界,大漠无边,民风彪悍,怪案件频,五年内已有三任提刑使暴毙,以至于传言纷纷,诸多官员皆对陇右避之不及。距上一任提刑使暴毙已有一年之久,吏部从候补官员中选合适人员前往,竟无一人愿意前往,无不用各种借口推脱,甚至不惜放弃候补资格。朝中派重臣前往陇右调查,皆无功而返。朝中人心惶惶,皆曰陇右不详。当宸元帝得知焦震破获了钱庄失窃案之后,原本应被问责的焦震,就进入了元帝的视线。宸元帝当即大笔一挥,着吏部拟旨,补了陇右提刑使的空缺。捧着左迁的圣旨,焦震心中五味杂陈。他派人将荆子言找来,正色恳求道:“师爷,在下恳求师爷与老夫一同前去陇右任职,保在下一条性命。”
说完便躬身行了大礼。荆子言一惊。他不涉朝堂,自然不知道朝中之事。焦震将陇右的现状大致给他讲了一遍,荆子言顿时领会:“大人这是明升暗降?”
焦震无奈的点点头。“如今陇右五年有三任提刑使暴毙,我此番前往,无异于刀头舐血啊。”
让荆子言吃惊的是,陇右的吏治如此浑噩。“朝廷就没派人去查?”
荆子言不解的问道。“查了,怎么没派人查,朝廷派去查案的人官职一次比一次高,可皆无功而返。”
焦震叹气道。荆子言心中无限放大的疑惑驱使他要查清事情的始末。他下定决心:“大人,小人愿同大人一起前往陇右赴任。”
按照旨意,焦震圣旨到达之日启程前往陇右。但荆子言想到家眷,略感为难:“不过大人我家中尚有家眷,还容小人将家眷安顿妥当。”
焦震急忙说道:“师爷,你且放心回宅里安顿家眷,随后先随我去赴任,等安顿妥当,再把家眷接过去。”
事出紧急,也只能如此。回到荆宅,荆子言将消息告知柴若雪,他想先将柴若雪留在柳州,幼惜留在打理生意,同时照顾柴若雪,等安顿妥当再将柴若雪接到身边。因为身体原因,他身边离不开柳静颐,破案也需要柳静颐的帮助,临回宅前,焦震还特意嘱咐,要把柳大夫带上。至于柳静颐的知子药炉,事出紧急,荆子言安排幼惜将药炉并入宣和药堂。安顿好家眷,荆子言带上寒彻和墨雨,柳静颐带着紫苏,与焦震一同前往陇右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