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已憋不住笑出声来,刑官怒斥:“笑什么?!”
仍有一个不长眼的小卒凑上来,操着一口浓郁的乡音问道:“俺不识字,赵校尉的屁股上写的啥?”
听语气甚是急切。
刑官没好气道:“都来看!”
小卒一愣,一时不解长官的意思,可是军令如山,长官既下了命令,下位者须得立即执行才是。
正值午憩,众将士闻听赵化吉挨了军棍,早就有心过来围观,只是害怕李将军申斥,这才勉强按捺住看热闹的心思,这会儿听说刑官要他们“都来看”
,哪里还能忍得住?当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动员了甲乙丙丁四部兵马并着一只轻骑军一道前来瞻看赵校尉的尊臀。
烈日晴空,万里无云,火辣辣的日光直射在赵校尉火辣辣的屁股上,这方屁股便如漩涡中心,激起了一浪浪的“都来看”
,自刑台向外涟漪而出,引得黑压压的几千名兵勇越围越紧,很快又传出一波波惊声。
“啥?”
“哦!”
“咦?”
“啊!”
一个队主看够了热闹,心满意足地突破人潮,从刑台处逆流而出,刚一出来就被外围不知就里的一帮小卒围住。
“孟队主,赵校尉屁股上刺的到底是啥?”
姓孟的队主故意板起脸卖关子,“都来看。“
“这不是看不着么,您老人家行行好,快别吊着我们胃口了!”
“不是都告诉你了么,都——来——看!”
“啊?”
有机灵的已经反应过来,率先爆出笑声,却听另一名刚走过来的队主道:“孟队主只看到一瓣,却不知另一瓣上亦有玄机。”
“哦?愿闻其详。”
“咱们赵校尉行事属实是潇洒不羁,不为俗礼所囿,他老人家那右臀上刺的乃是这么一句话:’赵勇老儿,聚光剑是老子偷的,你来打我呀!”
……
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有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兵皱眉道:“我滴乖乖,一共十七个字!赵校尉生的是猪屁还是牛屁,就是大象的屁股也刺不下这么多字吧?”
那队主眼睛一瞪,憋着笑教训道:“怎么说话的?赵校尉的屁股自然不是猪屁也不是牛屁更不是象屁,不是他的屁股大,而是字刻得小!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很见功夫的,懂了么?”
……
卢锋带着人过来,很快就将围观的兵勇驱散,待走上前去,只见赵化吉的屁股已开了花,红亮亮肿胀得十分圆润饱满,其上那墨汁黥刺的字迹已经很难辨认。
卢锋沉着脸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又申斥了那刑官几句,转身回堂前复命,到阶下笑够了方才入内。
李勖方才已问过了小乞丐那传话女郎的模样,此刻又听卢锋细细描述了赵化吉屁股上的风光,心中已是十分确定此事是何人所为了。
“看好丁部那几个人,若有敢闹事者直接军法处置。晚上收操时传令出去,后日营中大比,名次靠前者赏、落后者罚,教他们都好生准备着。”
卢锋应诺领命而去,李勖想了想,叫住他的弟弟卢镝,“挑几个稳重些的随我回府。”
东院,韶音、四娘谢候三个围坐在合欢树下,边饮冰酪浆边玩弹棋。
初时是韶音与谢候相对,四娘观战,之后便是四娘替韶音上场,与谢候厮杀。不过,三人心思俱都不在棋上,只玩儿了一会就兴味索然地收了。
谢候自是因为心里忐忑,一时后悔不该听了阿姐的撺掇帮她,也不知今日之举算不算闯祸,万一姐夫以此为借口撵他回去,他可没法跟阿父交待;四娘亦是惴惴,既怕荆氏知道了责怪,更怕待会儿荆姨母一家找上门来,为此迟迟不敢回西院。
韶音也坐不住,她倒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得不行。若不是阿筠阿雀好言相劝,谢候和四娘苦苦相求,她早就偷溜到校场去亲眼目睹赵化吉的下场了。
从小到大自是闯过无数祸,捉弄过一干人,却是没有一桩如今日这般好玩。
她很想知道李勖的反应,一时竟想不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大笑起来是什么模样,为此愈发等得躁动难安,只盼着李勖从天而降,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才好。
许是上苍听到了她的心声,很快,前院便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
李勖行至萧墙,迎面便见一团轻盈的云霞朝着自己飞奔而来,那挺翘的鼻尖几乎贴到他胸膛方才堪堪止住步子,一抬头便用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喜孜孜道:“你回来啦!”
一脸的眉飞色舞,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迫不及待等着他夸奖一般。
李勖平静地看着她,“你跟我进屋,我有事问你。”
他今日因赵勇和刁扬到访检阅换上了一身戎装,归来前卸去了外面一层甲衣,内里仍是一身玄色绑腿劲装,头上顶着一只漆纱笼冠,足蹬一双赤色马皮战靴,腰间紧紧束着条虎头革带,其上铁璏寒光闪闪,上别着一把乌沉沉的环首长刀。
本就生得雄武,这副打扮又在雄武之外添了几分腾腾杀气,再加上说话时面无表情,整个人看起来便是十分地气势迫人。
韶音上翘的嘴角缓缓落了下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这个男子前几天刚信誓旦旦地说过,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永远不会伤害她……韶音瞄着他宽阔的肩背和两条壮硕笔直的长腿,只希望这人说话算话。
二人一前一后走入内庭,谢候和四娘早就躲进了厢房,双双躲在屋里扒着门缝往外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