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
韶音嗤了一声,“郎君最初有什么?江边一片杂草丛生的破校场,不到三千人马和一小口袋铜钱而已!”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揶揄道:“那三千人马也不是你的,而是人家赵勇的,里头还有赵化吉的一千!还有那一口袋钱,有些人一本正经地将他的家底都交给我,结果里头只有几百钱,简直穷得叮当响!”
她说着还是回头睨了他一眼,“原本就一穷二白,怕什么?大不了重新来过!”
李勖低低地笑出声来,“阿纨豪气干云,果然是我的女人!”
他忽然搬过她的脸,在缓慢行进的队伍中吻她。
“你疯了,这么多人……”
韶音使劲推他。
“别动,我疯了,我不光想亲你!”
他用披风将她乱动的脑袋罩住,欲盖弥彰地在底下放肆撒野,韶音被他亲得气喘吁吁,只觉得这辈子都无颜再见人了。
李勖看着披风下她红透的小脸,情不自禁地在那只皱鼻头上咬了一口,“不许皱鼻子,记住了,这世上能打败你郎君的人还没生出来!”
韶音琥珀色的明眸蓦地睁大了,李勖心猿意马,脱下披风让她给盖得严严实实。
她透过披风的缝隙看她的郎君,只见他眉眼高扬,俊朗的面孔上意气风发。只这一眼,韶音的心就安稳了,不管接下来的风云如何变幻,她都确信,这样的李勖战无不胜。
李勖脸上的笑涡渐渐地深了,他拉了下披风,将她偷看的眼睛也捂上,朝着左右高声喝道:“传令下去,即刻攻打邺城!”
李军刚刚走远,鲜卑人就迫不及待地出城争抢他们遗留在营地的粮草和辎重。
饿红了眼的鲜卑士兵将李军来不及带走的食物视为长生天的恩赐,还在营地里便大把大把地往口中塞,空瘪的胃囊早就已经忘记了饱的感觉,越吃越饿,许多人都因为吃得太多、太快而弯腰呕吐。
随着军士一道涌出城门的还有饥肠辘辘的民众,他们抢不过身强力壮的军士,只能在一旁捡食些残羹剩饭,有些人干脆放弃了李军的营盘,向更远处的乡村寻找食物。
李军去而复返时,城外的搬运已经接近了尾声,鲜卑士兵和出城民众多数已满载而归。
蔽日的旌旗像一片黑云,向着邺城的上空迅速飞来,了望台上响起嗡嗡的钲声,燕军值卒大喊:“快关城门!”
随着吊桥悬起,钢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邺城沉重的城门再次紧闭。犹如沸开的水面忽然被人泼了一桶冰水,城中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第二次被围困的邺城军民看着刚刚搬运回来的粮草辎重,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绝望。
慕容康命乞扶铭为使,带上一份厚礼,出城劝说李勖。
这份礼物显然用了心,除了成箱的金银珠宝外,还有一件熟悉的旧物:金蛇信。
乞扶铭打量着李勖身旁那个明丽照人的汉人女子,猜到此人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谢韶音,见她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金蛇信,心中稍稍松缓,语气谦卑道:
“金蛇信乃是我们鲜卑王族的圣物,遗失多年,多方寻找不得。前蒙李公惠赐,大燕重获此宝,我王感激不尽。近日听闻,此物在江南时一直由李夫人带在身边,我王知晓此事后心中实在不安,特命小人将此物送回,赠还夫人,还望夫人笑纳。”
见李勖和谢韶音都没有说话,乞扶铭又奉上一只白玉瓶,叩头道:
“我王为奸人蒙蔽,一时糊涂,言辞有辱李公,事后每思及此莫不懊悔万分,以至于寝食难安。这瓶中之物乃是上好的伤药,可去腐生肌、活血化瘀,我王命小人将此药献给李公,聊表歉疚之意。”
阿筠将白玉瓶接过,递给上官风,上官风揭开瓶塞嗅了嗅,冲她微微点头。
乞扶铭余光里看到这一幕,趁热打铁道:“李公当世之英雄也,英明睿断,神武非凡,我王早就将公引为知己,常以不能把酒言欢为人生一大憾事。自洛阳、黎阳战后,我大燕君臣莫不对李公心悦诚服,不敢再与李公为敌。方今魏人趁晋燕交兵之际,阴攻上党、偷袭关中,用心不可谓不险恶,若晋燕继续自相残杀,只能教魏人坐收渔利。”
他偷偷瞄了一眼上首的年轻夫妇,终于说出此行的来意:“我王遣小使叩辕,正是想向明公转达修好之意。燕愿割青州、兖州一十五城,向大晋称臣,恳请明公不计前嫌,撤去邺城之围。我王甘为一郡太守,为明公守邺城。”
乞扶铭这话可谓是谦卑到泥土里了,非是他没骨气,城下之盟向来如此,为了拼得一线生机,就是李勖要他喊阿父,他也能毫不犹豫地喊出口,只要李勖愿意听,他就是手舞足蹈地唱出来都行。
然而,乞扶铭不知道的是,李勖夫妇并不想收下他这个一脸褶子的老儿子,反倒是因为金蛇信想起了自己的亲儿子。
韶音眼眸微红,面带薄怒,扬手将金蛇信掷到地上,冷声道:“你们燕人的东西不祥,带着它,滚出去。”
乞扶铭大惊,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如何就忽然变了脸,他疑惑地打量着谢韶音,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李勖沉声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不要逼我破例,滚!”
“李公息怒!”
乞扶铭怎肯轻易放弃,忍着惧怕伏在地上苦苦哀求:“关中告急,河套形势不明,兖州战况激烈……公内外交兵,已是自身难保,何必意气用事!若是撤兵而去,燕人不仅感恩戴德,还会将土地拱手相让,公亦可安心回援关中,如此两厢便宜之事,何乐而不为?恳请明公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