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后的人们终于听懂了他们在唱什么。
他们唱生不必期,唱死不必惧,城与人活着就是为一口气。于是百年前太虞氏践杀神鱬,百万人愤然起身,百万人奋不顾身,百万城人百万兵。男女老少挥刀舞剑,冲向高高在上的牧天人。
其烈如斯,其悲如斯。
这就是鱬城。
一座没有瓦全,只有玉碎的城。
可是,又是什么人凭什么让它碎去?
左月生下意识地朝舟子颜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陶长老的剑缓缓地垂落,再也无法举起。
是天道不周,是冤苦难伸。
是百氏,是太虞。
是……
山海阁。
……………………
“你没骗我,”
仇薄灯的声音很轻,被鱬鱼濒死的高歌淹没,“鱬城…真的很美。”
他的确喜欢这座城。
“你想看日出吗?”
师巫洛没有看悲哭的城人,也没有看瑰丽如梦的群鱼,只是抬眼望着仇薄灯。
仇薄灯转头看他。
“你想看吗?”
他又重复了一遍。
日照大地雨落八方
银灰色。
高天、雪脊与冰湖的颜色,这么浅这么淡的颜色,景也好人也好,落进去就清清楚楚地倒映出来。
仇薄灯移开视线,垂下眼睫。
“好啊。”
好啊两个字出口的时候,仇薄灯轻微地愣了一下,一瞬间,仿佛有风拂过他的脸庞。那是从高天而下的风,掠过太古的雪脊,掠过冰湖,风里藏着那么多的窃窃私语,藏着无穷无尽的心事,也藏着渺远的歌。
的确有歌声。
师巫洛站直身,袍袖在风里上下翻飞。
他一个人唱起一首古老到仿佛可以一直追溯到天地未分时的巫祝祝歌。
四字一句,两句一节,晦涩昌谛,韵节悠清。没有辅祭者,没有叩拜者,不像鱬城祭天也不像枎城血祭,对待天地鸿蒙的态度,既不拜伏也不献媚,只是一种叙述。他握刀杀人凶戾如鬼,唱祝却清如初雪。
祝歌拔地而起,穿云而上。
高空。
暗云急速奔流,昼与夜的碾盘被风推转,绞动时岁的锁链。
当——
雄浑的青铜钟声振聋发聩。
城祝司里舟子颜全身一颤,他扭头朝声音传来的城门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