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壮的大娘插话道:“你还真别说,侯爷最爱走街串巷了,尤其爱吃我做的糖葫芦,隔三差五就要光顾我的摊子。”
“我的摊子就在你对面,怎么从没见过侯爷?”
“你才来了多久?侯爷镇守边关,不怎么在京中待,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的。”
大娘有些底气不足,她说的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侯爷的口味大抵已经变了。
“镇北候永远都是这样意气风发啊。”
有人望着许迦叶神采奕奕的身影叹道。
周围的人皆点头表示赞同。
两年前许迦叶兵败,暗地里却有几双无形的手在控制舆论,此事还未在民间传开,苏问陵、季平昌等人已因勾结敌寇、泄露军情、贻误粮草被下罪论处,许迦叶的罪过被洗刷了大半。
待许迦叶兵败之事终于传得沸沸扬扬之际,她已受太后与丞相沈徽力保,立下军令状前往边关戴罪立功,时隔一年,再度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她马踏漠西王庭,携大胜之势回京,几近一雪前耻。
黯淡惨痛的时光被隐去,在人们的印象里,镇北候还是那个年少封侯、鲜衣怒马的少年军神。
至于那些有关她残忍嗜杀、屠城筑京观的传言,庙堂之上的士大夫们对此颇有微词,百姓们的想法则十分质朴,对敌人的残暴是一种美德,蛮族劫掠屠村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手下留情啊。
“镇北候这样一个玉堂金马、风流如画之人,居然有人污蔑她身染疯病。”
有人愤愤不平道。
同行之人附和道:“太高人愈妒啊,纵然是政敌攻讦,造这种谣也太缺德了。我隔壁就有一个疯子,他父母连门都不敢叫他出,整日里用铁链把他锁在家中,身上全是脏污,可怜得很。”
“他父母也不照顾他?”
那人长叹了一声:“起初是照顾的,可时间一长,谁能顾得了谁?久病床前无孝子,父母亦然,倒也不必站在高处指责他们,人之常情罢了。”
诚意伯霍煜成行于队伍之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众人的议论,冷笑了一声,以微不可闻的气声道:“许迦叶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的惨状我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意气风发,她也配?真该让这些人瞧瞧她疯疯癫癫的样子。”
他身旁的忠顺伯梁丘回见他气愤填胸、言语刻薄,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觉得有些好笑,说道:“你是认真的吗?她上次发病打断了你五根肋骨、一条胳膊,你告到御前,陛下以她患病为由轻轻便将此事揭过了,我以为你会祈祷她早日康复。”
霍煜成脸色铁青,梁丘回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其实陛下根本没有轻轻揭过,他斥责他明知许迦叶病重却还要刺激她,给了他许多颜色看。
他冷声道:“说的好像你没被打过一样。”
梁丘回被噎了一下,悻悻然道:“所以我每天都要磕头上香,祈祷她快些好起来,至少打了人得受罚吧。实不相瞒,我眼馋得很,也想得疯疾,最好能把她的病转移到我身上,我先打上镇北候府报她当时揍我之仇。”
霍煜成恨不得把梁丘回的脑子掰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哪有盼着替对手受灾的,他声音高了几度:“她还没害病的的时候把武安侯的两条腿砸得粉碎,你见她付什么代价了吗?你真以为她是靠着发疯横行的?愚不可及!更别提十个你摞在一起也未必能打得过她,还报仇呢,痴心妄想。”
梁丘回见他突然这么大音量,顾不上反驳他的嘲讽,压低了声音道:“小声些,你不要命了?”
若说许迦叶身上有一种一言不合就要把所有人都拽下地狱的癫狂,那武安侯陆景初就是一条病态又偏执的毒蛇,虽与他们同为开国武勋一系,但这样的盟友有还不如没有,有他在的地方,喘气都得小心翼翼。
他们背后的议论无论传到这两个人谁的耳朵里,后果都不堪设想。
霍煜成反应了过来,立刻噤了声。
半晌后,反倒是梁丘回按捺不住了,低声道:“有传言说陆景初的腿是他自己砸断的。”
霍煜成闻言险些笑了:“这话你自己相信吗?他又不是脑子有病,下狠手把自己从大权在握的将军变成茍延残喘的废人,兵权没了,连爵位都险些丢了。
“有人亲眼看见许迦叶冷着脸打上了武安侯府,两刻钟后满手鲜血破门而出,陆景初拖着血肉模糊的断腿在她身后爬了半条街。陆景初睚眦必报,想让许迦叶遭难,这事儿还得落在他身上,咱们等着瞧便是。”
他看了一眼远处许迦叶的背影,重新沉默了下去。
队伍前方的许迦叶察觉到了一道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穿透的目光,抬头朝二楼一处轩窗看去。
一男子坐于窗前,琼姿皎皎、眉眼如画,一袭白衣胜雪,不食人间烟火,见许迦叶望了过去,目光不闪不避,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许迦叶与他遥遥对视了一瞬,眉头轻蹙,收回了视线。
晦气。
“她刚才看我了,你看到了吗?”
男子低声呢喃道。
一旁的属下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声道:“启禀侯爷,卑职看见了。”
男子眼角眉梢都晕染上了一层笑意,他不错目地注视着许迦叶的身影,直到再也瞧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他伸手去摇动身下的轮椅,站在他右侧的属下立刻眼疾手快地来到他身后,推着他离了此处。
*
宣和殿,庆功宴上。
宴会不知多久才能散,许迦叶为了以防万一,又补了三枚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