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环领着她到了后园,探头呼叫,“弃儿,弃儿!”
弃儿?傅轻寒心一酸,怎么用这个名字?直叫到后园深处,一间破落的柴房内才传出低低的一声应答,“我在这。”
傅轻寒听到一个稚嫩的男孩声音,心扑通扑通乱跳,抢在丫环前头冲进去,赫然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娃,灰扑扑的长衫吊在身上,颓废地坐在稻草堆里,碰到两人的眼光立即躲闪开。
这些都不足以令傅轻寒震惊,令她震惊的是,这个孩子的五官长相,竟然与拓拨骁不差毫厘,可以说是拓拨骁的翻版!浓眉毛,大眼睛,薄嘴唇,每一样都像精心雕刻出来的,心,瞬间被疼痛所占据。
小男孩漠然地抬头望她,脖颈下露出一串碧绿的佛珠,傅轻寒浑身一颤,那是她亲手替弘儿挂上的吉祥之物,他居然还戴着吗?
弘儿,她思了千遍万遍的弘儿,终于回来了么?可为什么,他的脸上呈现的不是同龄人的天真,反而是漠然与敌意?她的心肝宝贝,竟在这鬼地方受了三年的苦吗?泪水冲破了防堤倾涌直下,傅轻寒再也控制不住,号陶大哭,扑过去搂住他,哭得昏天暗地。
待张着雾水朦胧的眼想仔细打量一下弘儿的脸,却看到他眼里,露出的竟是仇恨鄙夷的眼神,不禁心如刀割,“弘—弃儿,你怎么了?”
她没忘记,还有个丫环张大着嘴在身边看着,极力镇静下来,擦干眼角的泪。
“你是谁?离我远点儿!”
小男娃愤力甩开她的手。
“我是—”
傅轻寒能说,她是他娘吗?憋在心里那么久的话,她竟没有半点勇气说出来,委屈得捂面落泪,双肩直颤。
“姑娘,快走了,王爷醒过来就不好了!”
丫环急忙拉她。傅轻寒不舍离去,僵持了半天还是跟丫环出来了。从后园一直到回房,她都心不在焉,被苦恨所包围。也在这一刻,心更坚定了,只要救出青儿,她要带弘儿远走高飞,补偿他三年的母爱。可笑拓拨骁说这是孽子,不是他亲生的,会跟他长得如此像吗?想着,傅轻寒的心甜蜜而又慌张。
进房时,门半开,她感觉怪怪的,一走进,人登时傻了。
“你去哪了?”
拓拨烈淡淡问,而坐在他上手的,竟然是她如何也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的人—拓拨骁。
她没作声,望着拓拨骁。
“孤说过,你逃得再远也逃不脱孤的手心。”
他的眉尖,凝结着犀利。
这话,是他当日对唐宛说的吧!傅轻寒依旧看着他,脸上隐隐约约有笑意,“那皇上该如何处置奴婢呢?”
拓拨骁肩心与胸口同时一疼,这个时候,她还记着“奴婢”
的称呼!
“弑君之罪,怎可轻饶?皇弟捕拿有功,这斩首之刑,七日后便由你来执行。”
傅轻寒没有流露出半点害怕,心中涌动的是绝望,她死了,弘儿怎么办?看着拓拨烈严肃的眼光,瞬间明白了他先前问她愿不愿意帮忙的真实原因了。
“先将她关入宗仁府。”
拓拨骁站起来,轻咳数声,转而入内。
傅轻寒一反常态,不哭也不闹,直直地对上拓拨烈的眼,拓拨烈心虚地避开,“来人,送她去宗仁府!”
“拓拨烈。”
她笑道,“我再求你一件事,是求,真地求。”
里屋又是一阵咳,拓拨烈瞄了一眼内帘,道:“快说。”
“好好照顾弃儿,便是死,我也死得甘心了。”
“那个叫弃儿的小少主么?”
里屋在回答,“你替他求情?那好,拓拨烈,把他送到宫里做太监。”
傅轻寒的心沉入底,想反驳,却一片冰凉,他说,把他的亲生骨肉送去做太监?是开她的玩笑吧?本以为他连弘儿也处死了,既然没死,代表他还是不完全相信那个谣言的,何况弘儿越长越像他,他难道不怀疑那个谣言的真假吗?现在竟说出这样的话。
她一咬牙,没再向任何人求情,扭过头,跟着侍卫出门。
拓拨骁坐在里面,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心里空空。这个女人竟然不哭着求他饶了她,反而甘愿赴死,毫不恐惧。难道以为他会下不了手吗?他越想越恼火。
那夜,他偷偷从美人院唐雪处回来,本想给她一个莫大的惊喜,谁知换来的却是她的尖叫与左肩的一刀,这一刀,彻底划伤了他的心。
昨夜手下人看到烈亲王私闯天牢,想救她的丫环,而今日来王府果然找到了这个女人。拓拨烈虽主动说出来是他抓到犯人,可他根本不信。试问抓到弑君之罪人后,会藏在自家府上而不第一时间送到宗仁府,这有可能吗?是他不愿揭穿而已。
宗仁府的牢狱称作天牢毫不为过,重重防守,阵阵机关,堪称得上一只鸟也飞不出去。牢房里阴暗潮湿,水气很大,所幸她是与青儿关在一起。进牢房时,借着昏暗的光,看到青儿一身血衣地躺在乱草中。
“青儿,青儿!”
她摇着青儿的身子,撕心裂肺地唤。
青儿晕呼呼睁开眼,脸上微带着笑意,“小姐,你,回来了?”
傅轻寒大喜,她还没死,还能说话,虽然声音微弱之极,但却说得很连贯,不禁斥道:“青儿,不许死,知道吗?好好地活着,就算是陪我!”
仔仔细细检查她的伤势,浑身上下竟无一处完好的皮肤,傅轻寒的泪滚滚而下,这些天她究竟受了多少苦楚与非人的折磨?却全是因为自己,她是不是太该死了?
“小姐。”
青儿顿了顿,“我,不行了,青儿,支撑不下去。”
闭上眼,一行浑浊的泪从眼角泛出,滚下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