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唇亡齿寒
百里奚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君子有道,逃亡不去仇国,况仕乎?”
距水井三十步开外,有一汉子,身高丈二,面如噀血,以两手握两锄而耕,公子絷甚为惊奇。
舟之侨起身说道:“启奏主公,前虞臣百里奚,对主公灭虞之事颇有怨言,留之无益,不如用作媵人,远适西秦。”
百里奚虽说没有找到女人和儿子,一来年届七旬,二来对妻儿还抱着生的希望,任你说媒的踏破门槛,硬是没有再娶。
眼看就要这么默默无闻地了却一生,可是,大概命中注定百里奚不能这样平凡地死去。于是晋国灭了虞国。
晋国灭虞之时,玩了一个阴谋。
若不是玩了一个阴谋,虞国和虢国关系那么铁,两国一衣带水,唇齿相依,合两国之力,打起仗来,晋国莫说灭虞,谁胜谁负,尚在两可之间。
可是,晋国硬是把虞国灭了。
灭虞的过程很简单,首先,以厚礼对虞君进行贿赂。其次,向虞借道伐虢。再次,灭虢后来一个顺手牵羊,把虞国也给端掉了。
于是,历史上便多了一个典故——唇亡齿寒。
这一招并不高明,岂能瞒得了宫之奇和百里奚!宫之奇闯宫进谏,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虞君硬是不听。没招使了,宫之奇便鼓动百里奚与他一同进宫再谏。奚曰:“兄贵为上大夫,又是君师,兄谏之尚且不听,岂能听小弟的?古人有言,进嘉言于愚人之前,犹委珠玉于道也。桀桀:即夏桀王,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暴君,其国为商汤所灭。杀关龙逄,纣纣:即殷纣王,商朝最后的君主,比夏桀王还要残暴,制造炮烙之刑,剜忠臣比干之心。牧野之战,士兵阵前倒戈,纣王遂败,自焚于宫。杀比干,唯强谏耳。”
宫之奇轻轻点了点头。是夜,携族人远遁他国。行前,邀百里奚同行。奚曰:“小弟未听盟兄之言,仕于虞,已不智矣,岂敢不忠乎?”
宫之奇长叹而去。
未出一年,虞国为晋国所灭,虞君亦为晋俘。朝中大臣,要么逃奔他乡,要么做了晋臣,唯有百里奚跟随虞君入晋,仍像在虞国那样侍奉虞君,虞君甚为感动。
不只虞君,连晋献公也被感动了,将舟之侨召进宫中,问之曰:“百里奚这人怎么样?”
舟之侨如实回道:“贤臣也。”
晋献公又问:“才能怎样?”
舟之侨道:“大才也。”
晋献公道:“寡人欲拜百里奚为大夫,爱卿以为如何?”
舟之侨三拜而起道:“此乃晋国之福也。”
晋献公道:“诚如此,请爱卿先行一步,告之于百里奚,封拜的诏书,明日便可颁发。”
舟之侨再拜而去。
舟之侨者,虞国之大将也,亦为百里奚之好友。晋灭虢时,舟之侨背虞而从晋。晋伐虞之时,为晋先锋,国人对他颇有微词。
舟之侨奉了晋献公之命,当即去见百里奚,告之晋献公之美意。
百里奚深作一揖道:“多谢晋君,多谢贤兄,对百里奚如此高看。然虞君一人在晋,又为阶下之囚,怪可怜的。弟不忍心背他而仕晋,请贤兄谅之!”
说毕,又是一揖。
舟之侨怏怏而去,还报献公。
献公将脸一沉道:“如此一个不识抬举的家伙,不仕也罢!”
送走了舟之侨,百里奚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君子有道,逃亡不去仇国,况仕乎?吾即使仕,不仕于晋也。”
这不是在掴舟之侨的脸吗?
舟之侨本就不是什么大贤之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他正想找机会狠狠整治一下百里奚,这机会送上门来了。
这机会来自秦国大夫公子絷的晋国之行。
公子絷奉秦穆公之命,带了一百张牛皮、一百张羊皮、一百杆长戟、一百把宝剑,外加十口大鼎前来晋国求婚。
秦穆公的大名,晋献公闻之已久,伯姬如能嫁给如此一个人物,如此一个国君,那是她三生有幸!且不说晋、秦二国,若是结为姻亲,举二国之兵,不敢说是横扫天下,总可以和齐霸主小白平分秋色了。
古人对神鬼的崇拜,远非今人可比。莫说像国君登基、娶媳嫁女这类大事,要请人占龟占筮,就是像出行、起房盖屋,甚而垒一个鸡窝,也要请人占龟占筮。
相传,有这么一个笑话,雨天,宋国的一个小奴隶主在院子里溜达,恰逢院墙倒塌,将双腿压住,儿子闻声而至,俯身为他扒土。他连连摆手道:“莫急,莫急。赶紧去前院把你钱叔请来,让他卜上一卜,今日能不能动土?”
晋献公作为一个堂堂的大国之君,岂敢对鬼神不敬,忙将太史太史:史官也。始置于西周。掌管起草文书,策命诸侯、卿大夫,记载史实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苏召到前殿,命他就此事占筮,得“雷泽归妹”
卦第六爻,其繇曰:
士刲羊,亦无血也。女承筐,亦无贶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
太史苏将繇默默读了三遍,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晋献公已经从他的脸上读出了异样,忐忑不安地问道:“吉凶如何?”
太史苏答道:“非和睦之兆也。”
晋献公道:“请道其详。”
太史苏字斟句酌道:“‘刲’者,宰杀也。就繇的第一句来讲,乃是说‘士宰杀羊,却不见血’,意谓婚媾之事异常也。‘承’者,受也;‘贶’者,赐予也。就繇的第二句来讲,乃是说,女子举筐受赐,却不见赐也,意谓主公所思之事,不能如愿也。‘西邻’者,秦也。秦国在西,而有责言,非和睦之兆。况‘归妹’嫁娶之事,而‘震’变为‘离’,其卦为‘睽’,‘睽’‘离’皆非吉名,此亲不可许也。”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