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克不知他因甚叫停,一脸不解地瞅着丕郑父。
丕郑父道:“国之大事,没有过于立君。应当让狐老大夫也在简上刻个名字。”
狐老大夫者,狐突也。重耳、夷吾之舅爷。重耳逃翟之时,有九雄相随,内中的狐毛、狐偃皆狐突之子也。
里克听了丕郑父之言,默想了一会儿,勉强说道:“也可。”
遂使屠岸夷捧简前去面见狐突。狐突听屠岸夷说明来意,辞之曰:“国之不幸,二幼君相继遭弑。老夫之二子,毛与偃随重耳流亡于翟。老夫若与诸大夫同书此书,去迎重耳,有同弑之嫌。老夫老矣,唯诸大夫之命是听,但若要老夫在简上刻名,老夫实难从命。”
屠岸夷还报里克,里克很是不悦:“不就一个将朽之人吗?离开他这个夜壶夜壶:古器名。俗称小便器,状如鼋鱼,扁口。难道就不尿尿了吗?”
丕郑父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犹豫了一下,又合上了。
屠岸夷受命之后,带上奉迎之简,日夜兼程,来到翟国,原只说是为办好事而来,且又是天大的好事,一定会受到重耳的热烈欢迎,奉为上宾。谁知,重耳读了奉迎之简后,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良久方道:“壮士先去驿馆歇息,容在下与诸位兄弟商议一下再定。”
他所谓的诸位兄弟,便是由晋国追随而来的九位英雄,依次为:狐毛、狐偃、赵衰、先轸、胥臣、魏犨、颠颉、介子推、贾佗等。
这一商议,重耳决定拒绝回晋,屠岸夷惊问其故,重耳道:“在下得罪了君父,逃死于翟。父生既不得展问安侍膳之诚,死又不得尽视含哭位之礼,何敢乘乱而贪国。请百官更立他子,重耳不敢违也。”
这是桌面上的话,真正的原因,乃是因为奉迎之书上没有狐突的大名。狐突是他的铁杆保皇,两个儿子又跟着他,连做梦都在盼着他回国为君。如今,机会来了,却不肯在上面签字。这内中肯定有什么猫腻!况且,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只派了一个屠岸夷来请,而屠岸夷的名声向来不佳!
屠岸夷含恨而返,报于里克。里克有点傻眼了,他怎么也想不通,重耳为什么不肯回来。这又引发一个问题,这国君的位置,不能老空着呀!
人选倒有一个。
谁?
夷吾。
可里克对夷吾素无好感。对夷吾没有好感的不只里克,还有丕郑父,还有七舆大夫,等等。
梁繇靡跳了出来,竭力推荐夷吾,与夷吾相善的那三个大夫一齐站出来为夷吾说话。
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丕郑父和七舆大夫中的骨干人物贾华下了软蛋,弄得里克不得不答应改立夷吾为君。于是,又将奉迎之简重新刻了一遍,并签上众卿大名,遣梁繇靡与屠岸夷一道送达梁国。
夷吾见到奉迎之简后与重耳截然相反,高兴得手舞足蹈。
按照常理,国内众卿欢迎你回国为君,而你自己又有些迫不及待,那就回呗!
谁知,将要动身之时,他的头号谋臣郤芮,给他出了一个馊主意。
郤芮找到夷吾,开门见山地问道:“公子可曾想过,天下之尊者,莫过于天子和国君,可重耳为什么不愿意回国为君?”
夷吾老老实实地回道:“这事我可真没有想过。”
郤芮道:“您应该想。老臣以为,重耳不愿回国为君,是心有所疑也。”
“所疑者何?”
郤芮屈指说道:“其一,妖姬妖姬:指骊姬。及二孺二孺:指奚齐和卓子。虽死,其党未尽,晋乃虎狼之穴也;其二,百官在内而外求君者,必有大欲也,欲壑难平。”
夷吾道:“诚如大夫之言,吾将何以处之?”
郤芮道:“为子之计,妖姬之党虽未尽除,并不可虑。可虑者,里克、丕郑父也。观今之晋,主其事者,彼二人也。只要将彼二人稳住,大事可定矣。”
夷吾道:“如何稳住里克和丕郑父,还请大夫教我。”
这一教,将汾阳之田一百万亩及负葵之田七十万亩,分别封给了里克和丕郑父。
一家伙抛出去一百七十万亩膏腴之田,夷吾觉着胜算在握了。可郤芮不这么看。
“公子若想得国,单靠内应不行,还得有外援,夫入虎穴者,必抄利器。否则,内应若有变,死无葬所矣。故公子欲入国,非借强国之力为助方可。邻晋之国,唯秦最强,公子可遣使卑辞以求,秦若许我,方万无一失矣!”
夷吾道:“大夫所谋甚是,若使秦,孰可任之?”
郤芮对道:“梁繇靡,繇靡通于达变,出使可也。”
梁繇靡受命之后,未及动身,夷吾遣人来告:“秦不必去了。”
繇靡惊问其故,来人告曰:“秦使公子絷来梁,求见公子,相见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