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玫眼眶潮红,“辛小姐,你也说过,除非她自己承认,否则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教唆放火,教唆杀人,所以她走或不走,法律都奈何不了她。”
她死死咬住嘴唇,又倏地放开,“我愿意为你们在媒体上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作为陈苍的母亲,这是我拯救女儿唯一的方法。”
回到小区门口时已是深夜,月上中天,连街边的大排档都已经收摊,留下一地狼藉。
辛夏下了出租车就收到云暮经纪人的微信,对方说工作室的律师正在连夜起草一篇长文,写好后会先请她过目,再向公众发布。
她简短回了个“好”
字,把手机放回包里,朝只剩下零星几盏灯火的小区走去。她觉得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耗尽,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力。
走进小区,环路上的车流声被高墙围堵在身后,四下寂静,只剩下她自己的脚步声。辛夏顺着林荫路朝前走,在尽头的花坛处拐了个弯,看到了自家的单元楼。
六层小楼,被夜色涂染地只剩下一个黑突突的影子,一盏灯光都没有。辛夏望着那犹如巨大的坟茔的黑影,脚下忽然一顿,止住步子。
后面的声音倏地沉落,但终究比她晚了一步,踩碎了一片焦枯的树叶。
他应该已经跟了自己一会儿了,说不定就埋伏在大门那间无人值守的保安室,从她走进来那一刻就跟在背后。只不过她满腹心事,满身倦怠,故而才没有发现。
辛夏一颗心突突直跳,却佯装镇定,腾出一只手摸提包里的手机,眼睛朝后方一瞥,去看那人和自己的距离。
可一眼望过去,她浑身的血液却仿佛被冻住了:铺满枯叶的地砖上,淌着一条影子,被上方的枝丫分割成残破的几块,只有那顶怪异的尖帽是完整的,像古寺的佛塔,层迭树立着,被风吹得瑟瑟发颤。
辛夏觉得心脏跟着它一起颤动起来,手心冒出冷汗,几乎抓不住手机。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月前在蝶园,她以为那不过是一次偶遇,所以惊恐过后,暂且将这桩噩梦抛之不理。可现在看来,那次相遇绝非是偶然,那个人又一次盯上了自己,就像十三年前那样,他杀了辛传安,还要把母女俩斩草除根。
辛夏手指颤抖着把手机解锁,打开拨号键盘,摁出三个数字的报警电话。电话接通,她稍感心安,可是下一秒,身后脚步声急骤起来,她甚至来不及回头,就已先嗅到一股沉重的体味儿,从后方直扑向脖颈。
手背被重重拍了一下,手机脱出,砸在花坛上,屏幕碎裂,无声无息灭掉。
一股钻心的疼从手背上传来,辛夏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竟然使不出力气,应该是被那一掌伤了骨头。可如今她已经顾不得这些,因为她听到了背后粗重的呼吸,低头看到自己的影子被一道黑影盖住,像是将她从头到脚吞噬掉。
辛夏大脑一片空白,身后带着浊气的呼吸声充斥耳鼓,稀释掉她仅剩下的一点思考能力。可多年来一遍遍在头脑中模拟的反击训练终究是起了作用,她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伸进包里,抓住德国军刀冰冷的刀柄,顺势甩掉挎包转身朝后一挥,向那人的前胸直插过去。
“刺啦”
一声,刀尖划破皮肉,那人用两只手环住刀刃,任刀锋顺着手掌划到虎口,割出皮开肉绽的两道伤口。
辛夏愣怔,片刻后又用力拔刀,可是她拼命拽了几下,那把军刀却纹丝不动,被对方死死卡在手心。她心跳急剧,却不敢去望那双经常在梦中出现的眼睛,好在这时前方有杂沓的脚步声传来,越走越近。
辛夏心头一跳,似在黑暗中看到一线光明,冲前方几个人大声呼救,声音颤得连不成调。几个醉汉听到后,打头的一个吆喝了一句,“干嘛呢?”
那人嗓子里发出一声咕隆响动,猛地把刀从辛夏手里抽出来,转身回望那几个愈靠愈近的身影。
朦胧月光下,他的脸像罩着一块灰色的布,辨不清五官。他双手握住染血的军刀两端,举重若轻地朝下一扭,将那刀折成两断,撂在几个男人面前。
醉汉被面前的怪人震慑住,酒醒了大半,纷纷招呼着同伴朝后退,不敢再多管闲事。那人面无表情地盯视住几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几秒,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去。
身后的辛夏不见了,林荫路的那头,窸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隐在几声鸟鸣后面。
往事
辛夏一边跑一边极力压着步子,生怕脚步声将那人引来。可现在正是落叶时节,地上铺满焦黄的枯叶,每踩下一步,都会发出令她心惊肉跳的脆响,吓得她不得不一次次回头张望。
前面就是她住的单元楼,这栋楼在小区最里侧,后面是一面高墙。辛夏站在楼前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选择钻进楼洞。进门的那一剎,她依稀看见高处悬着几缕白烟,正全无抵抗之力地被夜色围剿,瞬间消失不见。
辛夏顺着楼梯摸黑朝自己家跑,大约上了两层,听到那扇门锁早已坏掉的单元门发出“咔嚓”
一声,被人从里阖上。
楼道中仅存的一点光瞬间消失,她眼前只剩下厚重的黑幕,只能听到一阵窸窣声尾随而至,转眼就来到了身下。
心脏如坠冰窟,辛夏觉得浑身发麻,一动都动弹不得。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顺着黑暗蔓延出去,她知道它一定会传送至那人的耳朵,引他过来,他会凶残地把自己杀死,弃尸楼洞,就像他当初对辛传安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