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不知过了多久,她颤声唤出一个字,情绪失守,泪水溃不成军。
梁大成站在人群里仰头看着她,面色平静,早已不是生前戾气深重的模样。他嘴唇轻轻翕动着,“我早就说过,走了这一步,你和我,都会变成怪物的。你知道什么是怪物吗?不是你生父那样的人,而是你我这样,明知道社会的规则和底线,还要一次次去挑战和破坏的人。”
他叹了一口气,目光涣散着飘向周围,“可是已经晚了,邹莹,看看你自己,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回不了头了。”
邹莹下意识地朝四下望过去,果然撞上了一束束充斥着惊讶和害怕的目光,人们打量着她,又在刻意地回避着她,好像她真的是一个长着犄角的怪物。
邹莹再也无法忍受,推开桌子,跨过散落了一地的奶茶杯子,逃也似的奔出商场。
经过梁大成身边时,她听到他发出一声冷笑,极轻,却像一根刺入耳膜的针,扎得她遍体生寒。
过了几天,梁彦不出意外地提了离婚,并坦诚地告诉邹莹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邹莹问那人是谁,梁彦平静地说这并不重要,看到她不依不挠,摔碎了两人的结婚照,又摇着头苦笑,坐在床边反问她,“你能防得了几个?前有安雅,后面说不定还有别人,邹莹,你不觉得这样活得太累了吗?”
邹莹强行抢过他的手机t,在相册里找到他和一个女孩的合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是那个她在顶楼看到的女孩子。
邹莹记得自己在梁大成的追悼会上也见到了她:她当时站在人群里神色肃穆地鞠躬,目光却温柔地落在梁彦身上,像飘舞的蝴蝶。
“就是她对不对?”
她哭着笑,“你放下了安雅,转头就接受了她,那我是什么?这么多年,你有一刻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吗?”
梁彦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他起了身,把地上破碎的镜框小心翼翼捡起,放回到床头柜上。他看着镜框里自己和邹莹破碎的脸孔,横下心来,“对不起,可是我真的不能再骗自己,也不能再骗你了。”
说完他起身离开,关门的那一刻,从门缝中窥到邹莹苍白如纸的脸,心头忽然窜起一股略显兴奋的战栗。
梁彦走到小区外面就拨通了辛夏的电话。他声线颤抖,刚才在屋中佯装出来的平静被激动的情绪碾压得破碎不堪。
“我跟她摊牌了,她情绪看起来很不稳定,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好走到青山医院后门,高墙上流泻下夕阳的余晖,像一张幔帐,耷拉在墙角边缘,遮住里面的昏沉。梁彦走到高墙下的阴影中,伸手摸那道嵌在墙上的小铁门,顿了一下,冲电话那头道,“辛记者,你确定她一定会动手吗?”
“既入穷巷,除了回头反咬,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那头的辛夏舒了口气,心里却蓦然飘上股悲凉,像滞缓的雾气,堵在胸口迟迟不散。她定了定神,“梁教授,戏已经演完了,后面的事交给我和警方就行了,这些天你找间宾馆住下,不要回家。”
说完还是不放心,又加了一句,“邹莹现在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你记住,一定不要接她的电话,更不能和她见面。”
“好。”
梁彦轻巧应下,顿了片刻又轻声道,“辛记者,我知道你打心眼里看不起我,也觉得我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但你还是愿意帮我,我很感激”
辛夏打断他,“我是为了完成我爸爸的心愿。”
“我知道,”
梁彦笑了一声,放缓声音,“辛记者,其实你爸爸生前曾经来找过我,他当时应该对这起案子有所怀疑,所以写下了一张有他的名字和电话的字条,让我想起什么随时能联系他。只不过我出于所谓的孝道,始终没有给他打电话。但那张纸条我一直保存着没丢,把它夹在床头柜的一本书中。”
“你想说什么?”
“安雅死后,我拼命寻找任何一点与她相关的东西,仿佛这样,就能拉近和她的距离。辛记者,我想你也和我一样,所以案子破了之后,你记得去把辛队的字条取走。”
辛夏眼底一热,“梁教授,谢谢你。”
说完却没挂电话,依稀觉得还有什么没有交代清楚的地方,可左思右想,却又不知道要补充些什么,直到那边先一步挂断,她才看着手机黑漆漆的屏幕,陷入沉思。
片刻后,电话声又一次响起,却是曹川。
辛夏接起,告诉他邹莹已经中了圈套。曹川本来就在来辛夏家的路上,挂了电话,几分钟便赶到了,只不过身后还跟着个肖树。
“你不用上学吗?”
辛夏看着比曹川高出一个头的男孩,叹了口气。
“我准备以后当警察,就当提前实习了。”
肖树冲她笑,听到对面的开门声时,敛起笑意,抱臂看向敞开的屋门间,穿着黑色缎面领西装打着领结的倪殊。
情敌
肖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人抱着一股天然的恶意,现在看到他人模狗样一身光鲜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更加看不惯,一声不吭地回头进了屋,招呼也没打一声。
倪殊心里骂了句“小鬼”
,看着辛夏笑道,“鱼上钩了?”
辛夏正背对着门往腰间别的监听器,听到倪殊说话,头也不回道,“不容易,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总算要进入尾声了,希望她快点来找我。”
她另一只手上握着两根接线,操作起来手指便不是很灵巧,别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地把监听器锁在裤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