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麻烦陈院判去一趟。”
朱翊钧听闻之后,叮嘱的说道:“若是沈应香改变主意,你便回来便是,朕让陈院判前往,不是赐死她,你也可以劝劝,总之,尊重她本人的意愿。”
“臣遵旨。”
陈实功再俯,陛下的圣旨再明确不过了,没有歧义。
行刑开始了,沈应香就坐在头排,她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这是被打出来的本能,客人要看她笑,她不笑,那些看管,就会打她、饿她、不给她水喝,她后来就一直带着这种假笑,已经变成了本能。
这种假笑实在是太渗人了,礼部官员反复讲了很多次,沈应香才没有在陛下面前笑出来,要不然惊扰圣驾了。
死对她而言是解脱,但对杨家满门,就是威罚了。
“沈应香!你害我全家满门,我死后也不会放过你的!”
杨家杨恩世自然看到了沈应香,他一手弄出来的惨剧,他当然记得。
“爹,不用怕他赌咒誓,女儿死了,一定是比他厉害的厉鬼。”
沈应香也不理这个杨恩世,而是对着父亲说道。
这传说之中,人死的越惨,变成鬼怪后就越凶戾,沈应香觉得,自己一定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厉鬼。
沈父没有说话,只是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女儿是好女儿,落落大方,即便如此境遇,依旧在调侃,怕他这个父亲担心。
他一直猜测女儿在杨府,也多次上门讨要,但没想到这些畜生这么残忍,如果知道女儿的遭遇,他一定带着全家老小跟杨氏拼了。
“拿去!”
天语纶音从朝阳门五凤楼上传下,行刑开始了。
杨恩世在拼命的挣扎,这是非常诡异的一幕,看了几次杀人的百姓,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异常。
刽子手似乎没有把撬骨刀插入脊椎撬开,而是将杨恩世固定在了斩台上,举起了大刀,准备直接行刑。
撬骨刀撬骨,是一种临终关怀,直接行刑,是惩罚,因为一次砍不死,还要再砍一次。
“行刑!”
王希元站在刑场,扔出了令箭,刽子手的行为不合规矩,但合情理,王希元视而不见。
刽子手第一下没砍到脖子上,而是砍在了肩膀上,这不是刽子手不专业,是杨恩世在挣扎,一下子砍的杨恩世哀嚎不止。
“爹,救我!爹!疼!”
杨恩世在疯狂的喊叫,但是平日里纵容他的父亲,脑袋正好滚到了他的面前。
刽子手第二下还是没砍到脖子上,而是砍在了另外一只胳膊上,这不是杨恩世挣扎,这谁都知道,刽子手是故意为之了,因为杨恩世连膀子带胳膊,都被砍了下来。
刽子手等了好一会儿,等杨恩世挣扎哀嚎没有力气后,刽子手才拿起了酒灌了一口,举起了刀猛地挥下,这一下正中脖子,没砍断,刽子手又高举大刀砍下,杨恩世的脑袋才滚在了刑台上,和他父亲滚到了一处。
这一下终于行刑结束了。
“明正典刑。”
王希元检查了下,对着百姓宣布行刑的结果。
次日陈实功带着大医官去了沈家住宿的客栈,和沈父、沈应香沟通了近一个时辰,最终还是没能劝得动。
沈应香很清醒,越是清醒反而越的痛苦。
“爹,对不起你,把你生下来,却没护你周全,爹无能。”
沈父哭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沈应香这小女儿是最受宠的那个。
“不怪爹,女儿命不好,有劳大医官了。”
沈应香没有哭,她的泪早就流干净了。
过量阿片加鸩酒服下后,沈应香脸上的假笑变成了真笑,她看到了画像上的丈夫,从画像上走了下来,迎娶她过门,她心心念念的大婚,在幻梦中,终于完成了。
没有阿片,她甚至连这等想象都不敢有。
陈实功重重的叹了口气,带着三名医倌离开了客栈,站在街上,他忽然停下,看着天空的烈日,对着身后的医倌,斩钉截铁的说道:“无论如何,我们解刳院,都要保证陛下身体的康健,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因为陛下就像是正午的太阳,只有烈日高悬,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才能无所遁形,才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和外人勾结谋害圣驾,我一定亲手把他做成标本。”
学医治病救人,能治的好病,但治不好人,更难救国。
但救陛下,让陛下保持健康,就能让大明万历维新持续不断的推进下去。
“是。”
三名医倌都是解刳院的医倌,他们随扈南下,真的是被这人间惨烈给震惊的无以言表,万历维新的意义,突然变得如此的具体而且清晰,解救万千黎民于倒悬之际。
陛下为何如此辛苦,大明国事欣欣向荣,但陛下却从不敢松懈,理由也变得直接了起来。
遍地哀鸿满地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皇帝一道十分暴戾的圣旨通传四方,南京百姓没有指责皇帝暴戾的意思,而是拍手叫好。
皇帝陛下杀了杨恩世满门,犹不解恨,命人把这些人的尸,悬挂朝阳门外,曝尸十日,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收敛尸骨。
沈应香被抬上、下,朝阳门五凤楼的事儿,已经在整个南京传遍了,南衙各阶层无不愤慨!
大明的公序良俗,是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行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