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立功表现,再加上在整件事上,这名学正选择了明哲保身,没有参与其中,被捕后没多久被被释放,现在坐在了台下。
林烃恨不得冲上去咬死这名学正,他用最恶毒的语言想要诅咒这个学正,但是嘴巴被破布塞着,不出任何的声音。
这名学正,是福建府的举人,来到南京谋求任事,最终通过拜师林烃的亲哥林燫,获得国子监学正的差遣,说是弟子,和‘家人’无异。
这名学正,是个叛徒。
一万银非法所得,最终被缇骑所收缴,林烃根本想不明白,自家的‘家人’为何胆敢反咬他一口,而且还用这种不屑且愤怒的眼神一直盯着他。
可是,林烃完全没有想过,这名学正,为何会背叛。
即便是没有那一万两白银,哪怕不提那些在林氏这里受的委屈,这份投献之家的名册,在事实上制造不公,即便是这名学正不出卖,参与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一点良心,选贡案,早晚都会爆。
“行刑。”
王希元见到案犯已经就位,再次扔出了令箭。
咔哒一声轻响,刽子手的手很利索,他精准的将撬骨刀插进了第四块脊椎骨的位置,轻轻撬动之后一划,林烃就已经彻底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
林烃已经死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只是还有点点残存的意识,即便如此,他还在脑海里咒骂着皇帝、元辅、学正,咒骂着这世道对他的不公。
天旋地转之后,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意识彻底消散。
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刑场上,被斩的七家再加上池州府劫船案的官吏,一共四百九十二人,这是第一批被用的逆党,起到震慑作用,为的就是让活着的人,清楚的看到暴力的存在。
王希元看着天空碧蓝如洗的样子,再次感慨,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北衙的天空,即便是放晴,也有一层淡青色的烟气在空中弥漫,这些烟气都是一些小颗粒的霾,这些霾会把阳光散射成各种奇怪的颜色,这些颜色杂糅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的恶心。
在北衙,擦的再干净的桌子,只需半日,就是一层灰尘。
但是在南衙并非如此,南衙,你这桌子擦干净,一个月不动,依旧整洁如新,没有飞灰,没有沙尘,没有烟霾,这么好的地方,在大明都城南迁之后,就被妖魔鬼怪给彻底占满了。
近五百颗人头落地后,王希元没有下令撤销大刑台,因为陛下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是先用一批,后面还有六百多家的势要豪右。
王希元看着衙役们收拾着刑场,他看了许久,他觉得陛下可以更加暴力一点,作为少壮派的他,在京师的时候,他就想不明白,陛下为何总是在朝中充当保守派的角色,完全可以更加的暴力一点。
比如,现在这个时间,就可以昭告天下,让天下八千家势要豪右表态,让他们上斥表。
这份斥表上要包含以下全部内容,对这六百家逆党进行最恶毒的批判和咒骂、表示对万历新政中清丈还田、减租营庄、普查丁口、废除贱奴籍等新政的支持、承诺按时合法交税、承认不支持海寇、不设立私市、积极配合朝廷推动丁亥学制的建设等。
这份斥表,就是忠诚度测试,就是立威,就是施行暴力。
简单、粗暴、直截了当的普遍施压,让所有人把自己的命交给皇帝陛下,毕竟你已经对着皇帝做出了庄严的承诺,若是犯了自己承诺的罪行,那皇帝如何施为,那都是师出有名,合理合法。
享受了义务,当然要承担责任,站在矛盾说的角度去看,这是非常合理的要求。
上斥表的度也用限到制度,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出斥表,的慢、的差,就是不忠诚,就是不恭顺,就是心怀二心。
王希元觉得皇帝可能是碍于圣天子要柔仁的基本正确,不太想推行这样的政令,那这个坏人,自然有人要做,那就是他王希元。
应天巡抚王希元一本奏疏到了徐州,皇帝收到奏疏的时候,看了许久,才对着冯保说道:“冯伴伴,你看到了吗?这些个读书人啊,他们真的是歹毒啊,真的是太歹毒了。”
朱翊钧当然不是碍于圣天子要柔仁的想法,南洋种植园里,一头牛都比一个倭奴活的时间长,他日后坟头上的垃圾,怕是堆成山了,他就是没有王希元这些读书人坏而已。
“啧啧,这读书读得多了,把墨水当水喝吗?要不这心肝脾胃能这么黑?”
冯保看着奏疏,一脸骇然。
宦官跟这些士大夫们斗,确实斗不太过,万历新政之后,这些能爬到巡抚、部堂位置的大臣们,个顶个,都是卷王中的卷王,可以说他们坏,但绝对不蠢。
“这么做是不是倍之呢?”
朱翊钧选择了慎重一点,多思考下利弊再做取舍。
“王巡抚在奏疏里说,此法可安定人心。”
冯保却不认为这是倍之。
因为势要豪右、乡贤缙绅也会害怕,皇帝又开始杀人了,而且是大杀特杀,他们害怕南衙这把大火,烧到他们头上,比如林烃在最后时刻,就直截了当的说,江西所有书院,都在这么干,凭什么只有他死。
皇帝下旨让各方势要豪右上斥表,本质上,就是让他们做出切割,也是对案情的范围进行限定,这样一来,有利于天下人心安定,而不是基于畏惧,成为反对新政的一员。
同样,日后的逆案,皇帝处置起来,就会更加名正言顺,你亲口承诺,就是知道了这么做违反了大明律,明知故犯就是失信于天下。
“有理。”
朱翊钧朱批了这本奏疏,让内阁议论后给出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