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从来没见过陛下对政务如此态度,甚至要推给张居正去做,平日里的陛下,比上磨的驴还要勤勉。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接见南衙的势要豪右。
上次在济南府、在徐州、在扬州府,皇帝陛下和这些势要豪右见面,陛下就说,比开十次廷议还要疲倦,是真的累。
“陛下,这还是得见一见的。”
冯保只能劝,陛下闹罢工,这是冯保经验里的空白,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陛下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不少势要豪右等了快半个时辰了,连元辅次辅都在等着。
朱翊钧无奈的站了起来,对着冯保说道:“朕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但朕给不了他们,但他们明知道朕不会给,但他们还是想要,想要他们又不敢说,说话吞吞吐吐,一句话,比黄河十八弯还要绕!”
“冯大伴,你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吗?”
“什么?”
冯保看陛下终于肯动弹了,赶忙附和的问道。
朱翊钧重重的吐了口浊气,厉声说道:“他们想要这大明的江山社稷,想坐在龙椅上!他们想要的是没人管得住他们,为所欲为,朕怎么给?”
“朕都不能为所欲为!朕怎么让他们为所欲为?”
冯保打了个冷颤,这话陛下敢说,他也不敢听,要不然让东厂的番子去把他们通通都杀了?那也不合适,毕竟都没有造反,逆举不彰,无缘无故的杀人,只会让陛下失去拥戴。
宦官是替陛下挨骂的,不是给陛下招骂的,那样的宦官是逆贼。
等在莫愁湖行宫的辅次辅,看了看时辰和天色,陛下罕见的迟到了。
在王崇古的印象里,陛下就迟到了一次,还是新婚大喜,拢共迟到了两刻钟,这是第二次,迟到了近半个时辰了,还没来。
“看得出来,陛下是真心厌烦这些人情世故。”
王崇古对着张居正笑着说道。
张居正有些无奈的说道:“也不是厌倦人情世故,陛下接见穷民苦力出身的时候,就从没嫌过累,和这些势要豪右打交道,要有个七窍玲珑心,确实很累。”
“比如,最近一些个势要豪右,读了林辅成的效迫利驱论,就开始想要对官厂指手画脚了,这些个势要豪右希望官厂可以更有效率一些。”
势要豪右给大明官厂的臃肿和僵化开了五个药方,或者说,一共五个步骤增加官厂效率。
整体而言,就是以裁员为主要手段,精简官厂人员,建立更加高效的官厂为导向。
第一步,裁撤官厂的工匠学堂、育儿班、惠民药局、书舍等等一系列不必要的臃肿机构,将所有福利待遇裁撤,这能节省过3o%的人员,降低臃肿。
第二步,将官厂中非盈利部门进行裁撤和扑买,就是外包给产业群中的民坊,降低成本增加效率,进一步减少不赚钱的衙门,减少臃肿;
第三步,继续裁撤,这一次是只进不出,将吃闲饭的、不干活的、干活慢的、干活快但是不合格的依次裁撤;
第四步,分流,在裁撤的过程中,有些人因为裙带的缘故,无法裁撤,那就将其分流到其他闲散部门或者待解散官厂;
第五步,盈亏自负,部分的官厂,整日里靠着朝廷的银钱度日,盈亏自负,可以有效减少朝廷的财政支出。
如此一来,官厂自然而言就高效起来了。
当然,如此一来,官厂可能就没了,或者成了某些人自家的生意了。
这五步建立在效率为先的基础上,看起来合情合理。
王崇古一听这话,立刻就愤怒无比的说道:“放特娘的狗屁!当老子王崇古是三岁小孩吗?耍我?!老子跟倭寇拼命的时候,他们还没生下来呢!”
“反贼,一个个全是反贼!”
“看上了陛下这点家产就明说,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全都该上朝阳门城墙挂,挂十天就知道改悔了!”
王崇古出离的愤怒了,因为他看到了这本请愿书,不是张居正挑拨离间,而是这些势要豪右真的这么想,还打算这么做。
“陛下驾到!”
冯保吆喝了一声,将陛下引入了西花厅来。
朱翊钧满是奇怪的说道:“王次辅为何如此大的火气?朕在门外就听到了王次辅动怒的喊声,王次辅年事已高,气大伤身。”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
张居正、王崇古、沈鲤、张学颜俯见礼。
“免礼。”
朱翊钧摆了摆手,坐在了月台上的长椅上。
王崇古把事情详细说了说,才解释道:“这五步,可谓是步步杀机,福利裁撤,人心何在?修配裁撤,官厂命门系于民坊之手?”
“减丁,那些裙带入厂者,一个都裁不掉;分流,把最后剩下的、最有本事的匠人,分流道他们家的民坊是吧!”
“最后的盈亏自负,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有些官厂到现在没赚钱,就不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