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很快就挂断了,白心月注视着屏幕好一会儿,半空中才传来一声轻叹:“……我花生过敏呢,妈。”
饶是程间寻对她起不了什么共情能力也觉得这家人太白眼狼了。
只是白心月低落的情绪仅持续了片刻,再抬起头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回答了接电话前程间寻问她的问题。
“看到了吧,我们都是没人在意的垃圾,所以死亡对我们来说是种解脱,也是最合适的归宿。”
“放屁!你无人在意,可她们不是。”
钱多低骂了一句,“董丽怀了孕,还有牵挂她的家人,吴楠楠也还有两个那么小的孩子。你自己怨恨世界,但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
“我什么时候决定别人的生死了?”
白心月垂下眼帘,眼神也冷下来,像淬了毒的刀刃,“小朋友,你看事情如果只看表面,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好走。”
“丽丽早就抑郁了,你所谓的怀孕,才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声音似有若无,“至于你说的牵挂她的家人——有时候家长自认为的爱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被爱虐待,比单纯身体上的虐待更疼。”
“丽丽信教,也怕疼,自杀的人死后会下地狱,所以她不敢,才求我们帮忙。至于那点用来止痛的麻醉剂,估计你们也查到了,撒撒娇让她那小男朋友干点什么不都轻而易举。”
一听到李阳的名字,康赴小声絮叨道:“有那么爱她的男朋友还说无人在意。”
程间寻撞了撞他的胳膊,压低声音:“这你就不懂了吧,李阳是舔狗,舔狗只能算狗。”
萧遥对着两人翻了个白眼,什么场合还在这里胡闹。
“董丽可能真的想死,但吴楠楠不是。”
纪流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一心求死的人会那么挣扎。”
白心月平静如水的情绪总算有了点波动,她半垂着眼带了一丝狠劲:“落子无悔,商量好的事,我不允许有人半路退出。再说了,我是在帮她解脱,你们知道她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她家——”
白心月明显还有话没说完,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少把自己的位置放那么高尚。”
程间寻扫了眼刚刚白心雅出去的方向,“我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你死后你妹妹的日子也不好过,那我能不能按你的意思,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杀了她帮她解脱呢?”
“要怎么杀比较好?勒死还是捅死?”
程间寻的语气有些狠戾,偏偏又听不出真假,白心月明知道他是警察,但从心底萌生出一种他可能真的干得出来的想法,整张脸瞬间褪了血色,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
“我说了,我们三个都是在医院认识的!人就是我自己杀的!罪我也认!你要敢对心雅动手你试试看!”
“试试看就试试看,你人都死了你还管的到我?”
看他越说越放肆,纪流皱眉给他递了个眼神。程间寻看着床上大喘气的白心月,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白心月眼眶猩红,胸口大面积起伏。
仪器上显示的线条数据全都乱了套,萧遥看再这样下去要把医生引来了,叹了口气,及时救场:“你妹妹还未成年,以后会送回给你爸妈养,日子好不好过也不是我们说了算。”
白心月像是并不担心白心雅往后的归宿,这话好似给她打了针镇定剂,意识到自己失态,她用了好几分钟才调整回自己的呼吸频率。
她肯认罪,这案子表面上就算破了。
可纪流脑子里详细过了一遍她的话,还是太牵强了,不管是董丽的死因还是吴楠楠必死的理由,背后一把把堆叠的谜团竟然一个都解释不通。
李阳嘴里跟董丽出去开房的男人是谁他们一点信息都没有,那本日记里写的是什么意思?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为什么会变成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又为什么非要寻死?
白心月说董丽跟吴楠楠的死是她们商量好的,可商量是场交换,她们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交换回来的东西是什么?
还有王强。
王强死得那么碰巧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白心月明摆着还有一个同伙,吴楠楠胸口那道致命的刀伤一定是她同伙动的手,可那个同伙是谁他们也没有线索。唯一的突破口只有白心月的口供,但白心月宁愿自己伏法等死都不肯多说一个字。
而这些又都只是纪流的猜测,就算是真的,只要白心月一口咬死是她自己捅死的吴楠楠,他们也无能为力。因为不管是董丽还是吴楠楠,人证、物证、被害人都在,证据链已经闭环了——中间圈着的,只有白心月一个。
病房里一时没人说话。
纪流看着被风掀起的窗帘,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起风了,又要下雨了。”
他收回视线,又问了一遍白心月她的同伙是谁,白心月依旧没回答,指向床边的抽屉。萧遥离得最近,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箱做的生态盒,里面养了些蚂蚁之类的虫子。
盒子下还有些官司的资料,周期很长,最后的胜诉日期就在上上周。
“我自认为我是个从苦难里出来的好人,我并不觉得我做的事情有哪件是不对的,是有违人伦法纪需要被谴责的。”
白心月道,“哪怕是我快死了,我也还是选择去帮很多人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可是好人没好报,我被化疗一次次折磨,腹腔涨水疼得我恨不得马上就死,而我的委托人只会在我表明身体状况后一个劲地催我,埋怨我,质疑我。官司能赢他们开心,输了就把也只会把责任推在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