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已经凉了,可沈予臻的心却被捂热了。
而从家中负气而出的李南承直接开车去了酒吧,他没喊任何人来陪自己,只是一直喃喃自语的,似乎没喝几杯就醉了。
“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难道,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小男孩吗……”
“死者为大的道理你懂不懂啊?”
李南承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像是有双重人格一般,否定了刚才那个多愁善感的自己,“你一个大男人瞎吃什么醋?”
“你懂什么!”
李南承抱着自己的头胡乱揉了揉,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与世界隔绝,“我也是心里难受……”
李南承一时间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安静了,可是他又在一杯酒下肚后,突然大笑起来。
“你难受,也是活该。”
李南承半靠在椅背上神情恍惚,他晃了晃酒杯,望着杯中的液体逐渐语无伦次。
“我早就让你别婆婆妈妈——你就是仗着阿臻惯着自己,傲气得很。”
李南承恨恨地捏着高脚杯托,突然在液体的倒映下看到了沈予臻陪伴斐恩时,他们的欢声笑语,瞬间双眼通红,将酒杯猛然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敲击着他那颗受伤的心。
愤怒和嫉妒交织在一起,他的胸口也因为压抑的情绪不断快速起伏。
猛然间,他突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意——原来他在吃醋。
“如果他和别的男人都可以在一起,那为什么我不行!”
医院一度拒绝归还斐恩的遗体,而律师和警方似乎也因为什么不能公开说明的原因退出了调查,斐恩的母亲最终也没能得来一个公道,唯一的安慰,只是勉强要回了早已冷冰冰的尸体。
熟悉的高档会所内,那个人依旧泰然自若地品着茗茶,而屏风的另一端,已不再是当初口出狂言的梁泊帆,这个男人西装革履的打扮,却喝不来一口苦涩的茶。
“斐恩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西装男的声音很是急迫,甚至带着一丝惊恐。
反观品茶人,却气定神闲着闻着茶香,开口道:“那个同意捐献骨髓的志愿者,只会以为是患者主动放弃了接受骨髓移植,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但西装男却坐立难安,不放心道:“斐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警察和律师都介入了,万一登上新闻被那个好事的志愿者看到,他会不会联系记者?”
“不会,捐献的信息都是保密的,再者斐恩的家属只说是对方临时反悔,那个志愿者根本不会联想到被社会大众唾弃的人是自己,兴许还会融入群体,一起痛骂新闻上的那位匿名志愿者。”
品茶人小抿了一口茶,又捏着茶杯置于桌上,不紧不慢道。
“你就安心做好医药公司的生意,其他的不要多操心——有了斐恩的器官做筹码,你们中标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表现得自然些,别太张扬。”
西装男正襟危坐,恭恭敬敬道:“明白……那老师,我还需要为您做些什么?”
“盯紧药源,别浪费我们好不容易找来的小白鼠。”
自从李南承摔门而去后,沈予臻就没再见过他。
本来沈予臻的心情也算不上好,很显然,他不想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李南承,干脆没有主动联系他。
只是李南承似乎越发担心沈予臻的状况,又怕沈予臻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每天便提前把饭热好放在微波炉里,然后在沈予臻的门上贴张便利贴,敲三下门表示自己要去上班了。
这样,沈予臻既不用开火做饭,又不需要和李南承打照面。
要是李南承轮夜班,他也会给沈予臻点个外卖,拜托配送员放在家门口。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情人节前夕,沈予臻不能因为一个病人的失败案例就放弃整个医生的职业生涯,遭受过死亡的打击后,似乎在面对生老病死之上,沈予臻便越发无坚不摧。
只是李南承当时因为私人情感的蒙蔽,而没能发现沈予臻真正低落的原因,其实并非是眼睁睁看着病人被宣告死亡,毕竟当年就算是沈予臻亲生母亲离世,都几乎没能摆动他多少情绪。
如果他认认真真地了解过斐恩的过往,知晓他的背景,或许还能换回些儿时的记忆。
——当年,在误入的花田之中,是斐恩救下了因为花粉过敏而昏迷的小李南承。
而沈予臻自然是比他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那些超出医患关系的照顾和情绪的失控,大多都是出自对斐恩的感激和愧疚。
除此之外,还有当时年纪轻轻的李南承未能窥探的秘密。
沈予臻重新返岗的头一天,李南承正好值了个夜班,大清早回了家在卧室睡得昏昏沉沉,全然不知沈予臻在他的床边停留过。
他穿着整洁的衣衫站在床边,神态之中已全然没有病态的疲惫。
“阿承,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李南承的睡相算不上雅观,整个人骑在被子上,手里还抱了个枕头,脑袋歪在一旁,几乎要掉下了床沿。
沈予臻怕吵醒李南承,但又怕他这样睡会着凉,便轻手轻脚地从另一个房间拿了个小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了他的肚子上,还在他的脑袋旁边隔了一把和床同样高的软椅。
他重复着小时候经常做的动作,望着一米八几的李南承,眼前浮现的却是他七八岁的模样。
沈予臻不由勾了勾嘴角,顺着床沿缓缓蹲了下来,与熟睡的李南承持平。
他安静地端详着李南承的睡颜许久,才留恋地在他侧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吻,满目柔情自嘴唇处晕染开来,仿佛清波之上微漾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