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公主见他语气温和,急道:“三哥,我求你,你放我出去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好不好?”
萧纲见她神情焦急,眼中精芒闪烁,过了片刻才道:“六妹,你让我想一想,明日给你答复如何?”
安吉公主见萧纲肯松口,高兴不已,忙道:“等候一日又有何妨,三哥这次若是帮了我,我一定不忘记三哥的好处!”
萧纲见她策马远去,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对身边侍从道:“回营,好好看护着六公主。”
那侍从应声而去,萧纲掉转马头之际无意瞥见我们,剑眉微簇,略带疑惑,他尚未开言,韦睿示意我一起向他行礼,说道:“属下系曹医官弟子,参见三王爷!”
萧纲并不理会他,盯着我看了半日,才缓缓道:“你们既然被收录入军中,日后就须遵守军纪、努力建功立业。战胜北魏之后,你们若有功劳,本王必定一一封赏。”
我虽见他单独留意我,却并不害怕,料想他看不出我的形容来历,与韦睿齐声应答道:“属下一定牢记王爷教诲,为国效力!”
萧纲策马远去,我才松了一口气,有意问韦睿道:“我们刚才所见就是三王爷么?”
韦睿点头道:“正是他,三王爷文武全才,时常领兵布阵,两年前北魏来袭,亦是三王爷设计大败北军,有他在扬州驻守护卫京师,自然固若金汤。”
我试探问道:“徐州城既是前线战场,想必更为关键了?三王爷既然如此英明神武,皇上为何不调派他前去徐州支援?”
韦睿思忖片刻,说道:“师父曾说过徐州有四王爷的数十万大军,附近彭城尚有二王爷的军队,四王爷若是兵力不足,随时可调遣彭城驻军支援,用不着三王爷前去。”
我们一路回到军营中,韦睿命我将一些常用的清凉药草捣碎,以备不时之需,我蹲守在营帐外用石甑磨碎药材,一名身着戎装的小侍女走过来,唤道:“小医官,给我一些祛除燥热的药草好么?”
我抬头见她额头上起了几个小红痘,料想是秋燥上火所致,于是给了她一大束,又对她讲了些调理之法。
她欢喜不已,对我微笑道:“六公主也常犯此症候呢,你说的法子我且告诉公主去,看看管用不管用,若是有效,我一定让公主赏你!”
我不以为意,继续碾碎药材。
过了不久,那侍女匆匆回转,向我说道:“小医官,六公主诏你前去她的营帐,有话问你,你随我来吧!”
我见安吉公主遣人前来寻我,微觉诧异,却不得不跟随她前去。
我们进入安吉公主的营帐内,她不再是戎装模样,换上一套桃红色公主常服,发髻松松低挽,手中正阅读一封书简,斜倚在榻上出神。
那侍女低声回道:“启禀六公主,奴婢将那医官唤来了。”
安吉公主闻言徐徐坐起,整了整衣饰,面目依然带着几分慵懒,问我道:“听桃儿说你的医术颇有效验,本公主有一事相询,有没有一种法子能够令人满面生疮几日,然后服用别的草药,即可消除症状?”
我不知她何意,想了一想,答道:“有些药草性热,有些药草性凉,做到这些并不繁难,只是要把握好时间火候,方好用药。”
她面带喜色,点头说道:“很好,那么你帮我配制两副药,先吃一副,让我满脸长出红痘疹,越多越好!三日后再吃另一副,能消褪所有痘疹痕迹,你做得到么?”
我应道:“做得到,不知公主为何要如此?”
她眉目间颇带不耐烦之色,却强行忍下,对我态度和善,说道:“我明日要出扬州城,你赶紧给我配成此药。别的你不要问,也不许告诉别的医官,”
随即向那侍女道:“先赐赏他吧!”
那侍女走近桌案,开启金匣,从中取出几个金锭走近递与我,我眸光微转,瞥见金匣内竟然有一枚小小扇坠,乃是男子常用随身之物,又见她刚才所阅书简上系一枝杜若香草,心下顿时明白安吉公主此举必定有私,或许与其意中人有关,于是不再多问,谢恩退下。
那侍女送我出帐时,对我悄悄说道:“你赶紧用心置办,明日一早我来找你取药,公主的脾气爽直利落,你万万不可拖延耽搁了她的事情。”
我点头道:“多谢姐姐提携,我一定替公主办好这件差使。”
当天夜晚,我乘韦睿熟睡之机,悄悄潜至安吉公主帐外,心中仍想探明她究竟要此药何用。
我隐身在营帐外向内偷窥,见安吉公主愁眉不展,一名侍女手中端着汤羹,低声劝慰道:“公主,等咱们见到二王爷,此事就不愁了,公主身子要紧,将补汤先喝了吧。”
安吉公主起身踱步,摇头道:“杏儿,喝了这么久补汤,我实在不想再喝了,你放下吧!”
杏儿急忙将汤羹搁置在桌案上,走近她压低声音道:“即使如此,公主亦不可大意……宁公公叮嘱过奴婢,这头胎小产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二王爷若是知晓此事,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安吉公主环顾帐内,见空无一人,方道:“不要说了,他忙于政事,让他知道这些做什么?”
杏儿眼角微带泪痕,说道:“奴婢不明白,公主为何要独自硬撑着将此事扛下来,不肯将实情告知二王爷?那天晚上……奴婢眼见您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心都要碎了……”
安吉公主拈起金匣内那枚扇坠凝望,仿佛并不在意一般,轻声道:“不就是一个孩子么?有什么大不了?若是将来二哥执掌天下,纳我为后宫妃嫔之时,我们想要多少孩子都会有的!”
杏儿悄声道:“可皇上一直宠信太子,即使废了太子,还有四王爷呢,皇后娘娘向来都是私心偏护着他!”
安吉公主将那枚扇坠握于掌心,娇艳的面容竟然生出几分不屑之意,说道:“二哥信中说,在京城有母后护着四哥,到了战场上就不一样了,只恐刀枪无眼,未必认识谁是太子、谁是四王爷!只等他徐州战败身死,二哥把握好时机出兵,既可一举将北魏军击退,亦可得到父皇嘉奖!”
我听至此处,不觉倒抽一口凉气。
难怪郦道成胸有成竹断定梁军“貌合神离”
,四皇子萧绩驻守的徐州必破无疑,如今看来,确实如他所言。
二皇子萧综看似平和忧郁、与世无争,暗中同样窥视着东宫之位,不但与六妹安吉公主私通,还借北魏来袭之机欲置亲弟弟于死地,为自己争夺太子位翦除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彭城虽有数十万大军,一旦徐州陷入困境,萧综必定会有许多“理由”
拖延救援时机;三皇子萧纲的十万兵马担负着“护卫京师”
的重任,比萧综有更充分的理由拒绝前往救援徐州;皇帝萧衍战败后在湖州驻扎整治军队,而且距离徐州遥远,不可能及时到达。
萧绩看似有人护卫,实际则是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