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霍修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吟片刻,带着略为不解的笑容反问:“她没有跟萧先生说吗?”
“……”
好家伙,杀人诛心了。
来的路上,萧经瑜给胡成的感觉是今天如果不见到怀澈澈一面,他估计又要自己在家里坐到第二天通告前。
但现在,霍修的段位终于在他们面前呈现出冰山一角的时候,胡成才意识到,这还不如让他回去自己抑郁到明天通告前呢。
“哦,不好意思。”
霍修看着萧经瑜的面色猛然沉了下去,脸上笑容也迅速敛起,在住院部走廊一片灯火通明的寂静中,露出恍然的神色:“因为你们知道病房号所以……是我误会了。”
胡成斜了一眼旁边这倒霉孩子,心想还是别在这找虐了:“那既然睡着了就没办法了,现在时间确实不早,我们就先不打扰了,不好意思,麻烦了麻烦了。”
而后赶紧拖着萧经瑜逃离暴风眼。
住院部晚上电梯没人用,刚胡成到这一楼下了,就一直悬停在这一楼,一按按钮就开了。
萧经瑜从病房门口到电梯间这段路越想越气,还想往回走,被胡成硬是给拖进电梯:“你别发疯,你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你要今晚在这里动他一下,明天他就有一百种方法让你身败名裂!”
“裂啊!我早不想干了!”
萧经瑜已经完全破防了,“我今天在录那个访谈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到底图什么啊——”
那访谈节目可是访谈类别中的翘楚,迄今为止上过的都是出道十几年的影帝歌后,胡成费了多大劲才争取来的,一听这不知好歹的话也有点来气了。但他回头一看萧经瑜满眼孤独与悲愤,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喝吧喝吧,待会我找代驾……”
萧经瑜这张脸的知名度已经不适合出现在任何公共场所,俩人从医院出来后,胡成去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开门的时候嘴里还在碎碎念:“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天天给你找活儿干,擦屁股,还得给你做心理辅导,我对我儿子都没这么好。”
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丢给萧经瑜,就看他熟练地单手把拉扣打开,一句话没有,先仰着脖子干掉了一瓶。
空掉的易拉罐在萧经瑜手里也没有坚持过两秒,直接被捏成了一团辨认不出形状的废料,胡成撇了撇嘴,自己也开了一罐喝了一口:“其实我是真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来着。”
“你说你现在,到底是属于迟来的觉醒,还是只是因为有人跟你抢了啊?”
理论上来说,男人最了解男人,但胡成却怎么也没法从这两个可能性中找到更符合萧经瑜的答案,“你要真这么喜欢,早那些年干嘛去了,要不喜欢,在这争个屁呢?”
萧经瑜看也没看胡成一眼,只是又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啤酒打开,疯了一样往嘴里灌。
就这样连着灌了三四瓶进去,他才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开口:“我不喜欢……我疯了才不喜欢,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喜欢,喜欢的要死。”
当年他高三毕业,兜里揣着三百块钱,背着自己那把破吉他就离开家乡,去了海城。
那时候的高考状元还没有任何商业价值,这个省状元的身份带给萧经瑜的,只有满身傲骨。他去了海城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了个酒吧开始驻唱,老板包吃住,一晚上唱三个小时,给六十块钱。
萧经瑜当时听完这个条件,第一个问题就是:“唱六小时,能给一百二吗?”
老板都惊了,开玩笑地说:“兄弟,没见过钱啊?”
那酒吧说是在海边,但地段是真差,七拐八拐根本没有游客过来,来的都是熟客,一堆人都跟朋友一样,每天不来坐一会儿浑身难受。
他在那个酒吧唱了一个多月,所有常客的脸都已经熟到不能再熟,直到临开学前几天,酒吧里才出现了一个生面孔,一个特别好看的女生。
说起来可笑,萧经瑜被录取的专业是中文,但在看见怀澈澈进来的那一瞬间,他想不起曹植说过‘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想不起屈原写过‘朱唇皓齿,嫭以姱只’,满脑子只剩下他曾经最为不齿,也最是简单直白的描述:
好看。
他因为就住在酒吧,所以每天打烊的时候会帮着打扫一下卫生。
那天唱完,跟老板和酒保一起清场的时候,两个比他分别大上一轮和半轮的男人拿他开玩笑说,今天看见那个小姑娘,眼睛都直了。
萧经瑜被抓现行没法否认,只得沉默着在他们的调侃中红了脸,那俩人看见,更是兴奋,追问要不要帮他制造机会,他却忽然冷静下来。
“不用了,不太合适。”
在老家镇上打工挣的钱全都在出发前留给了家里,虽然现在白天和晚上各有一份工,这一个多月时间也才攒了三千来块钱。
虽说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但刚开学,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
不用别人来泼这盆冷水,萧经瑜有自知之明。
但他明明已经拒绝,老板却还是在开学前夜自作主张,帮他制造了一个送她回酒店的机会,还给出一个他根本无法拒绝的理由:“你总不想让人家小姑娘大晚上自己走夜路吧。”
一路上,他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停地用裤子擦掌心的汗,并在心里祈求她千万不要看见。
不知道她是真没看见,还是看见了却没有拆穿,俩人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终于到了她住的酒店楼下。
那是海城最大的观景酒店,整栋大楼高耸入云,大喇喇地正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下了楼就是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