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怪物更吸引屠隆啸天的是废墟。他不止一次的看到地平线上耸立着高大废墟,而且有时候马车直接就从废墟旁边经过。
他仔细的打量着这些废墟,从规模上看很明显这曾经都是城市,而且有的还曾是很大的城市,能依稀看到里面的塌了半截的塔楼和宽敞的街道,不过如今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为何这些城市变成了这个鬼样子?看到这位年轻人满脸的不解,同行的几位法师便主动为他解释,这些废墟应该都是“割裂时代”
的遗迹。
屠隆啸天心里不禁微微一沉,原来如此。
从课本上就学到,“割裂时代”
(大6纪元782年——1247年),以白石城颁布的《关于正确运用法术的最高指示》作为正式开端,以摩天城颁布的《关于明确各国疆域及主权存在的宣言》作为基本结束,大约持续了五百年。
这是极度黑暗又血腥的五百年。
先是诸多的城市内部爆了惨无人道的杀戮,不是人族杀妖族,就是妖族杀人族,曾经的同事、邻居、朋友甚至亲人彼此反目,都相互举起了屠刀,不分男女老幼,统统杀得头颅满地滚、鲜血淌成河。而屠杀往往伴着抢掠、强暴、纵火和瘟疫,有的城市就这样走向了自我毁灭,城市的居民被杀了一批,烧死了一批,又病死了一批,结果一来二去,即便残存的居民也无法在这城中生存,只能逃往别处,任由城市最终化为废墟······
接下来,又有城市在相互攻伐中被毁灭,再然后又是城市联盟相互厮杀,最后是国家之间杀成一团·····而这种厮杀同样也伴着无数场惨绝人寰的针对平民的大屠杀,也导致越来越多的城市化为废墟。
文明,在暴力面前不堪一击。
当书本中学到的知识变成实景展示在眼前时,这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屠隆啸天注视着这些废墟,或许是黑暗系法师天生对于死亡的敏感性,虽已过几百年,但他依然能感觉到里面传出的阵阵阴风,并伴着无数冤魂的哭嚎声和重重鬼影。他突然有点毛骨悚然,只想快快逃离这些煞气极重的死寂之地,快点到有人烟的地方。
但他万没想到,到了有生机的地方,只会让他感到更加不舒服。
屠隆啸天出自一个小市民的家庭,在他未获得大量奖金和稿费之前,他和他的家人们在一直在贫困的边缘摇摇欲坠。在这种成长环境下,屠隆啸天从小就很看重实实在在的利益,并从来不引以为耻——当然,除了澹台明玉,恐怕也没几个人敢以此来讥笑这位“深邃的思考者”
。
但这次走出圣昌国,屠隆啸天才现,自己的那个贫寒之家,还有那种自己也会暗暗抱怨的成长环境,在中原多数城镇里,居然还是无数人可望不可求的美好存在。
这一路上途经的诸多国家,无论人族的还是妖族的,随处都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贫穷扑面而来。
这些城镇的街道泥泞遍地,污水横流,臭气熏天。路两边的大人小孩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目光中透着饥饿和麻木。他们的身后就是居住的地方,多数不能称为房屋,叫窝棚还差不多。屠隆啸天曾有几次小心翼翼的向棚子里看去,只觉着里面肮脏污秽,破烂成堆,屋顶透亮,四面透风,万一刮个大风把这棚子吹跑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自己家里再穷,但回想起自己住过的房屋,虽然阴暗潮湿,但至少还是结实的,能遮风挡雨;家具虽然破旧,但却时时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全家总共虽然没有几件新衣服,但至少是整洁的,就连补丁都缝成花朵树叶的形状;吃得是粗茶淡饭,却是温暖的并可以填饱肚子······哪有眼前这种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街两边的人们满脸敬畏的看着这辆豪华马车驶过,知道车子里坐着的都是大人物,却不知马车里的一位青年已经被眼前这一片片让人感觉恐怖的贫穷,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
同车的老法师们告诉屠隆啸天,正是中原连续多年的战乱才造就了这种惨况。这些年来,圣昌国作为中立国,从来不参与这些战争,所以一直没受到战争的破坏,生命和财物得以保全,这才使得国内的公民们能保持住最起码的尊严。
当然,中立国的地位也是靠实力谋得的,因为中原诸国都知道,圣昌国虽小,但却是黑暗系法师们一手创立的,又和白石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在几次试探性进犯吃了大亏后,便没有国家再敢去冒犯,这也就坐实了圣昌国中立国的地位。
屠隆啸天心底里对这种解释持有保留意见。
他认为曾经长久的战乱,固然是造就贫穷的一个原因,但这绝不是唯一的原因。
否则,为何广大穷人活成这个鸟样,少数富人们的生活怎么一点也没受战乱影响呢!
如果说路上看到的极端贫困已经让屠隆啸天感到非常不舒服,那紧随而来的极度奢侈,则更让他透不过气来。
所有经过的城镇,无论大小,基本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最高或最显眼、交通最便捷的位置,一定会有一幢或一片高大豪华的建筑,或是城堡,或是庄园,那是贵族们居住的地方。
每次走进哪个城主或贵族的府邸,就仿佛一眨眼间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干净漂亮的庭院、修剪整洁的绿植、衣着华丽的主人、彬彬有礼的仆人、高大强壮的护卫······所有这一切,让屠隆啸天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不是在做梦吗?他们是如何把贫穷和肮脏关在门外的?连一点泥巴星都没带进来!
这些富人都以款待来自圣昌国的大法师为荣,纷纷拿出家里最好的美食和美酒来招待。同行的那些老法师们自然也不客气,娴熟的应酬着,席间觥筹交错,大快朵颐,宾主尽开颜。唯独屠隆啸天眼前老是晃着那些悲惨的身影,对着这些美食难以下咽。
不过同伴们还以为这青年人又在思考什么重要的法术问题而废寝忘食,倒也不怎么在意,毕竟是著名的“深邃的思考者”
嘛。至于主人们,则都知道有些法师的脾气很古怪,看到那个年轻人(法师都很长寿,而且有的能变容貌,鬼晓得他实际年龄有多大,也可能是个老者)沉着脸也不怎么吃喝,自然连问都不敢问。
屠隆啸天确实在思考问题,但不是法术问题,而是一个社会问题:这世间的穷和富,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该如何消除掉?又或者能否把这二者均衡一下,让穷的别那样彻底,富的别那样浪费?
屠隆啸天并不知道,当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命运、乃至整个中原地区的命运齿轮又悄无声息的移动了一下。
旅途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既触目惊心,又单调无聊。屠隆啸天继续看着外面的场景呆,并不时的思考那些社会问题。车上另外几位大法师虽然平日里挺乐观的,但也开始抱怨旅途无聊,并猜测说另一辆车上的那些同伴们,估计早就在白石城吃喝半个月了。
然而有一天傍晚,他们破天荒的遇到了一件新鲜事:有人来打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