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房只开了一扇窗,融融日光照射进来,屋里倒是亮堂不少。
谢崇坐在女人的对面,略一抬眸,便能看见如凝脂一般细腻的脖颈,泛着淡青色的血管,配上色泽浓丽的红绳,说不出的晃眼。
安神香味道清冽,有平心静气之效,经周清一双巧手调制出来,不止功效极强,香气也挑不出半分瑕疵。即便如此,他依旧能分辨出清浅的兰香,好似划过水面的羽毛,漾起的涟漪直直涌到心头,久久未平。
自打去年焚第一炉香开始,周清左手尾指上的白布便一直缠绕其上,从未取下来,想到细腻肌肤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谢崇心头一滞,嘴里弥漫着淡淡苦涩,低哑开口,“每回调香时,清儿都要自伤身体,但血香真那般有效吗在我看来,香料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调香的人。”
寻常医者难以根治髓海的病症,在遇上清儿以前,每次顽疾作,谢崇除了强自忍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的病症受不得太重的血气,但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每隔几日便要在诏狱中询问囚犯,能被关进诏狱的人,大多触犯公罪,有的甚至犯了十恶,与关外的匈奴勾结,面对这样的人,谢崇怎么可能不动刑
病症作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能将人生生逼疯,亏得他常年习武,意志比普通人坚定许多,这才没有被顽疾压垮。
但最近一年,不止病症作的次数大大减少,每当坐在清儿身边,谢崇都能平静下来。
这种感觉并不是源自安神香,毕竟银薰球中也放着同样的东西。按说没有宣炉,香料的功效会有所减弱,但谢崇感知敏锐,他总觉得其中的不同之处并不在于香炉。
周清有些讶异的抬眼,开口解释道,“炮制香料与炮制草药有异曲同工之妙,使材料原本的性状改变,削弱毒性,增其益处,从而对人有利。安神香是以佛香为主料,加了数种静气养身的药材,这才能平复心绪,压下髓海的钝痛,这与小妇人有何干系”
黑眸定定的望着女人精致的面庞,谢崇说,“先前在普济寺,清儿被山贼所伤,溢出了丝丝鲜血,当时谢某以为是血中带有异香,但此刻看来,不止鲜血,清儿浑身都是香的,鬓,肌肤,骨骼,津液,无一处例外。”
说话时,谢崇面色不变,但眼底却仿佛烧起了一把火,周清不敢跟他对视,慌乱地低下头。
上辈子她调香的技艺并不差,但却不如现在圆融,难道是因为魂魄困在了望乡台上,才会导致这样的变化
越想越理不出头绪,周清抿了抿唇,淡声道,“区区小伤,指挥使不必如此上心,待您找到了安息香,小妇人自然不必损害己身。”
见女人如此执拗,谢崇既心疼又焦躁,偏偏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暗自忍耐。
玉雁在身上戴了一会儿,已经沾上了淡淡的热度,她伸手摸索着脖颈处的红绳,想要将玉佩取下来,谢崇却眯了眯眼,不紧不慢的威胁。
“若清儿不收下玉雁,明日本官便会请来媒人,上门提亲。”
听到这话,周清指尖一颤,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眼前的男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
“提亲”
“正是,本官等了许久,清儿一直没给出答复,人心易变,但总有不同,我谢崇这辈子爱慕的人只有清儿一个,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乃至于一辈子,真心依旧如初。”
见他如此坦率的表明心迹,眼底蕴满期待之色,不知为何,周清竟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她曾付出过真心,也知真心究竟多难能可贵。
更何况,她对谢崇当真只是感念,而无其他吗
缓了好半晌,她面上露出几分狼狈,咬牙道,“此时此刻,小妇人无法给指挥使答复,今日天色已晚,您先回去罢。”
谢崇本不想将人逼得太狠,毕竟清儿在罗家受到的伤害太深。她被丈夫背叛,被小姑谋害,被婆母刁难,明明这般好的女子不该受到此种苦楚,可惜造化弄人,老天爷将他的珍宝送到了罗豫面前,那人非但没有珍惜,反而肆意践踏。
心中升起浓浓不舍,谢崇转身离开,他并非不想多留,但清儿是和离之身,还将孩子带在身边抚养,闲言碎语本就不少,他怎能不顾及此点
等人走后,香房中只剩下周清一个,她紧紧皱眉,从箱笼中挑出地榆、玄参、甘松等物,放入瓮中,与河水同煎,焙干后研磨成粉,这一回她没有在香料中滴入鲜血,反而只是按照古籍上的方子调配,最后加上炼蜜,制成香丸。
明日谢崇再来,她便试一试普通的安神香,到时候鲜血的功效究竟如何,一看便知。
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