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宗族的人要是强硬点就好了。”
虽说这话不该说,但大家都是这么盼着的。
最好逼老爷就范,过继个年纪大点的孩子,就不怕养不活了。
林家的家生子,连洒扫仆妇都如此想,也就贾家来得无动于衷,巴不得能回荣国府,继续享那富贵日子。
如今这个世道,官做得再厉害,名声也不能污,面对家族宗亲的逼迫,除了拖着,好像真没什么好办法。
就算贾敏出身一等国公府,林家子嗣一事,荣国府没资格也没道理插手,不让过继,莫不是要让林如海这一支就此断绝?说破天也是贾家不对。
前些年,贾敏一直未能生出儿子,林如海年岁也到了,族里就要求过继。
后来得了个病歪歪的庶子,精心养着,才消停了几年。
现下孩子没能熬过去,贾敏一病不起,宗族那边又开始闹腾,人选都定好了,只等林如海点头。
林如海与贾敏感情深厚,不同意续弦,没有儿子,巨额家业无人继承,族里不可能让黛玉把林家祖业全带走出嫁,即便畏惧京中荣国府的声势,也断不会同意。
这个世道,也不会同意这种结果。
跟宗族闹翻,黛玉一个孤女,就真的任贾家揉捏。
最近贾府也不好过,京中出了个大笑话,直指贾家的不是,羞得贾家人不敢出门会客。
外头人都说,荣国府的敏姑奶奶好生了得,快死了还能把住女婿,让人家绝嗣也不续弦,绝对是破夫家养娘家的第一等好闺女。
林如海这一支几代高官,祖上还有爵位,一脉单传下来,两个闺女都没出过两个,家私粗算绝对破百万。
这样大的家财,谁不心动,之前林家送到荣国府的节礼,回回丰厚,已经是羡煞旁人。
走过路过的普通老百姓,都心里好奇,大家伙儿既羡慕又嫌弃。
想当初贾敏多风光,京中第一才女,压下大半个京城闺秀,连王妃都做得,嫁给年少有为的林如海,位高权重,除了子嗣外,一切都好。
前些年膝下有个儿子,大家倒还不觉得有个什么,现在可就不同了,如今是说什么的都有,名声臭得很。
被人怀疑要吃绝户财,贾家人出门比被揶揄,政二老爷直接称病在家,近段时间是不敢去官府点卯,工部那群文人最重子嗣传承,众口铄金之下,羞得他无地自容。
老太太也病了回,荣国府闭门谢客后,不过掩耳盗铃,外头议论从未停歇过。
众目睽睽之下,之前就算有想法,如今都摊到明面上,谁敢伸手。
只恨那林如海不早点答应续弦,这事不解决,贾家的姑娘是嫁不出去了,贾老太太娘家的姑娘都要受影响。
贾敏的身子骨是彻底没了救,熬了太久,心里憋屈,治得了病也救不下命。
一日日眼泪不止,吃不下饭,肉眼可见身形消瘦。
宗族的逼迫,像座山一样,压在她心头,怎么也挪不开。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
林如海疼惜她,也看得开,不介意生不出儿子,贾敏却不能够,调理的药没少吃,只有个姑娘也是命。
后院不是没有姨娘,就一个怀了,生产时难产,差点母子俱丧,拼了命才生下个病恹恹的男孩。
林如海对自己子嗣艰难早有预料,从未因此怪过贾敏,连姨娘都不想要,是贾敏强烈要求才张罗的。
可既然爷们能生,世人不会怪林如海,只会怪贾敏善妒,把持着林如海,不多张罗纳妾,在林如海三十之后,努力多生,如今年岁已大,再来张罗,只怕是迟了,留下个病歪歪的姑娘,守不住家业对不起祖宗。
若再不过继,贾敏都不知道能不能安生进林家的祖坟。
难得休沐,林如海旁得事不想干,端着药坐在贾敏床头,一勺一勺喂给贾敏。
床上的贾敏披头散发,衣袖空荡荡,脸颊看得出骨头模样,瘦得只剩那层皮一般,又无光泽,肤色白到发青,嘴唇无半丝红润,眼瞧着时日无多。
喝了两口,再吞不下,摇头推拒了,眉头紧锁着,忧思难平。
“老爷,姑苏的人还未走么?”
贾敏气弱地询问,有气无力,怅然无奈。
林如海没应声,放下药碗,又拿来一枚糕点,想喂给贾敏吃。
贾敏摇头,无奈道,“老爷何必自欺欺人,一直不见,会被御史参的。你处境本就不好,咳咳咳……让他们来见一见吧。”
林如海忙给她顺气,冷哼道,“急什么?本就是隔得远的宗亲,总有法子让他们退走。”
“老爷,我时日无多,近些时候,总在想玉儿的事,她没有兄弟族人,将来受了委屈,找谁帮衬呢?林家的家财再多,她守不得住就是催命财罢了,咳咳咳……”
贾敏咳得厉害,好一会儿缓不过气来,后头的打算也说不出来。
“好了,快莫激动,你想说的我明白。”
林如海哪能不清楚枕边人的想法,不过是不赞同罢了。
“岳母之前来信,说要将玉儿接走,与二哥家的宝玉一同教养,好培养些情谊,有她看顾,玉儿的日子不会差。”
说到此处,林如海吸了口气,叹道,“敏儿,不是我不同意,是此事难成,恐有祸患。”
林如海这些年从未说过贾家的不是,如今也不得不说了,“岳母最疼的是宝玉,玉儿她的确会喜欢,但有个前提,是不能妨碍宝玉。”
“玉儿她怎么会妨碍宝玉,你不是说陛下会念着你的功劳,施恩林家吗?黛玉的夫家便是最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