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书仰指向身后的楼梯:“那坐会儿?”
他右腿翘起来,眉心皱着:“腿疼,得歇歇。”
看他表情确实不太舒服,温知宜应下来:“好。”
用了整整一包纸把楼梯擦干净,两个人坐在第四层的位置,高度正好方便祁书仰伸腿放松。
指甲被她来回扣着,温知宜深呼吸了几次,像是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心:“其实秦浩阳那天说的是真的。”
“嗯?”
祁书仰转过头看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哪件事。
温知宜一字一句,很缓慢地说:“高考那天,我们学校确实有人跳楼。”
“就在我面前……是我很好的朋友。”
把这件事重新再说出来,温知宜无疑是在撕扯自己的伤疤,但她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想要有个人能够聆听。
记忆被牵扯回数月前的那天,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
今年高考的数学试卷题目难度更胜以往,温知宜几乎压着点写完最后一道大题,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仔细检查,她核对完答题卡的题号顺序,确定没有什么纰漏,轻轻舒了口气。
铃声在规定时间准时响起,监考老师一声令下,考场内的三十个人几乎同时起身,面前的答题卡和试卷草稿纸被依次收走,数学这一科算是结束了。
出了考场,温知宜背上书包,径直走向旁边的考场等着。
初夏的阳光炽热,好在教学楼正对着一片梧桐树荫,把闷堵的气息隔绝在外。
温知宜手肘撑在走廊栏杆,出神地看向楼下一泄而出的人流,脑海中还在复盘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小问。
一直到考场里面的人都快空了,温知宜也没等到陈眠出来,她隔着窗户往里看,发现陈眠头垂得很低,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其中一个监考老师从讲台走下去提醒,陈眠这才有了动作,她呆滞地拿起桌面上的证件,走出教室。
看到门口等着的温知宜,她才终于回过神,很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小宜,你考得怎么样?”
猜测是陈眠发挥得不太理想,温知宜斟酌着说:“今年题难,有几道也没把握。”
并不全是为了安慰她,这说的是实话。
陈眠“嗯”
了声,眼皮半阖敛住思绪。
考场离她们住的小区不远,步行也不过十分钟左右的距离,温知宜的家在陈眠家后面一栋。
两个人从初中开始同校,陈眠的父母都是老师,在她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陈眠也没有辜负这份期待,成绩优秀样样领先,是周围邻居教训自己孩子时总要拿来比较的“别人家的孩子”
。而温知宜能在初三一年名次突飞猛进,同样离不开陈眠的帮助。
到了高中,陈眠的父母感情破裂选择离婚,她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成绩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有几次跌到了学校五十名开外。
对于陈眠母亲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失败。
感情不如意,陈眠母亲便将自己全部的重心都放到陈眠一个人身上,她自愿和学校申请去教副科,只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陪读。
她每天风雨无阻地接送,晚饭也会提前做好送到教室,班里的同学都羡慕她,除了学习什么事都不用操心,陈眠只能和温知宜倾吐心中的烦闷。
“她总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强迫我,有时真的感觉喘不过气了。”
“甚至都没有办法和她吵,不然就是不懂事不体贴。”
“我感觉我不是我,我是一个在她操控下丧失自我意志的人偶。”
温知宜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温父温母离开得早,奶奶对她和温沛之向来是放养式教育,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都由她自己来做决定。
她只能尽量站在陈眠的立场去安慰她:“马上就要高考了,等去了大学阿姨就没办法再管你了,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再坚持坚持。”
“你不是一直想去沪市看漫展吗,考完了我们一起去打暑假工,到时候一起去看。”
“好啊好啊。”
陈眠眼睛亮起来,重新燃起希望,“你说得对,很快就要解放了。”
那双曾经充满斗志的双眼如今黯淡无光,陈眠终于忍不住,拉住温知宜的手,她的身体都在打颤,说话哭腔明显:“怎么办小宜,我的答题卡没有涂。”
温知宜同样震惊,怎么都没想到陈眠的情绪失控是因为没涂答题卡,这绝对不是她会犯的错误:“怎么会这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眠哽咽着说:“我中午吃完感冒药就睡了,可等到考试还是很困,到了后面的大题,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是老师过来喊我才醒过来。”
“我明明记得我涂过答题卡了,一看没多少时间了,我就赶紧去写后面的题目,可还没写完,铃声就响了,我把答题卡一翻面,这才发现……”
“这才发现答题卡都还没有涂,可是一切都晚了。”
“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去死。”
陈眠的嘴唇发白,目光已经涣散,几乎失去焦点,无比希望此时此刻只是她做的一个噩梦:“如果被我妈知道,她一定接受不了,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考个好大学,但现在都被我自己给弄毁了。”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到最后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痛苦地呜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