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眼睛盯着很远的大山,她拉过普莱的手,“大美姨走不了了,买她花了罗汉家100块钱呢。”
普莱没再说话,回到县城准备考试,可她总是睡不着,大美和那头蒙着眼睛的驴总到她梦里来,她一天天瘦下去。
考试结束后,她没有和父母说,自己一个人悄悄回了一趟三树村,等到父母两天找不到她急得快死,才接到二叔从乡镇府打来的电话:普莱办了一件大事!
她写好诉状,带去罗汉家里,偷摸地让大美按了手印,直接到乡政府打证明要求解除大美和罗汉的婚姻关系。
大人们都惊呆了,这小女子怎么憋着这么大的主意。
可是她想得太天真了。这份诉状不仅去不了法院,甚至通不过乡一级,她还没走到乡政府,就让扛着锄头镰刀的村民追上了。
“你说说,这事怎么办?是不是你们两口子教她搞这些?”
村头常蹲着的几个男的叫得最大声,仿佛要吃了她一家三口,普莱爸爸急了,打了她好几下,“闹什么?啊?我问你闹什么?你要急死爸妈是不是?”
普莱昂着头,“我要救大美姨出去!”
“你还说,你还说!”
爸爸的巴掌又一次打下来,普莱委屈极了,她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
普莱大声哭着,乡政府的人在一边说道理,“他们还有夫妻感情,感情没有破裂,怎么能离婚呢?孩子都那么大了,要是没有感情,怎么会生孩子,妹妹,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乡民还在推搡普莱父母,一个跛脚男的急匆匆跑进来,“三爷爷叫你们快回去!”
“什么事!”
一个扛着锄头的壮汉大吼一句,跛脚贴上来说了一句什么,大汉眼神一变,示意几个男的走人。
普莱父亲也听到了,脸色刷白。他一边向四方的人赔罪,一边撕了那份诉状,把普莱连拉带拽,扯进了小车里,砰地关上车门,玻璃刷拉一声自己滑了下来。
“怎么了?”
普莱妈小声问。
“大美叫罗汉给活活打死了。”
29(上)
“全民关注的罗汉杀女案近日或将重启调查,本台记者走访了”
新闻播报的声音把普莱从那段遥远的记忆里扯了回来,普莱有些心烦,关掉了电视。女儿林琦还在一边看招聘信息,再找工作不容易,但她看起来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吃着一根热狗肠,在母亲旁边刷新着页面。
“妈,你看现在人社局还搞这种就业培训耶,美发、汽修嘿,我还真想学汽修呢。妈?”
普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似乎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妈!”
她吓了一跳,“哎,你说什么来着?”
林琦拿起一把梳子给她按摩头皮,“皇后娘娘,您的头风又发作了,小的给您按一按,力道怎么样?”
普莱终于笑了,打了孩子一下,“越大越疯!”
她笑着,心却痛得不行,看着活泼的女儿,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让女儿因为这件事受伤,她是真的做不到。
“琦琦,不着急找工作,妈还有钱呢,够咱花好一阵儿了,走,咱去吃火锅。”
火锅店里人声嘈杂,人们看起来都没有什么烦恼,大家都活得那么热烈,仿佛世界上只有春天。
普莱的心比火锅店还嘈乱,自从警察出现在花店后,她总是想起大美的样子。
大美被罗汉打死了,从父亲口中听到这句话,普莱直接在车上吓晕过去,等她醒来,脑子已经麻木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离开乡政府,又是如何回到了县城家中。
父亲在楼下叮叮当当地使榔头,母亲在炒菜,家里平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普莱盯着天花板上的费翔,心里难过极了,紧紧咬着被子呜呜地哭起来。
从那天起,全家人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普莱考上了专科,毕业以后直接被分到芒市水电厂作者瞎编的上班,一直到2011年。
2011年,41岁的普莱被公派到省城出差,这不是她第一次来省城了,这次的工作任务也很简单,就是开几个会,考察一下电机。出差都是轮流来,毕竟是进省城,没人不想出差。
她和男同事一起在城里呆了好多天,最后一天晚上,男同事情绪高涨,说要去隔壁街玩一下,让她一个人回宾馆。普莱也不想那么早回去,就想四处去转一转,结果把包弄丢了。她一毛钱都没了,坐不了车总不能生生走回去,干脆打听着,去那个叫长坡街的地方找男同事。哪知长坡街根本不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街,只是短短一截巷子,几家灯光暧昧的门面,闪着五彩霓虹灯。
普莱明白了,这家伙竟是来干这个,难怪一问路,人家都奇怪地看着她。她有点生气,但又挺尴尬,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几个妹妹围了上来,“姐姐,来不来嘛。按一下,放松一哈。或者唱唱歌,喝喝酒也可以耶。”
普莱想逃脱,“我找人的,我找人的。”
一个黄毛妹妹大声笑起来,“好姐姐呀,来到这里的人,你怕是找不回去了。”
她笑得很大声,脸上似乎还有伤,厚重的粉也没有盖住那块于痕,夸张的眼睫毛扇得像电风扇,普莱心里一阵恶心,冲她翻了一个白眼,却见那个妹妹的半个胸脯上,若隐若现一块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