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烟眸子那抹触动很快散去,她抬起头,沉沉开口。
“我也签了,实不相瞒,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签的。我爸妈,我哥哥陪我一起去的。”
她扯着唇角,努力勾出一抹笑,“不仅如此,有个兄长般跟我置换人生的人,在危急时刻,救了我。在他被宣判死亡前,当时他可用的所有器官,也都是我签字同意的。”
何夕爸爸看着眼前这姑娘,有一瞬间恍惚。
只有经历过生死存亡,体验过人生跌宕起伏的人,才会在说起往事时,这般从容。
“姑娘,当年你签协议时,想的是什么?”
何夕爸爸看着她问。
闻烟的手还停在那颗碧绿的珠子上,“在我安息前,给父母亲人留存希望。当他们想起我时,我变成多个我,存于世间。”
她,语气坚定。
何夕爸爸沉默着,欲开口说什么,几次试着开口,都没出一个音节。
“您,您,再想想。”
说完,她留下那湿掉末端的捐赠协议,走到外面走廊。
Icu,一间间铺满仪器的小格子房间。躺在里面的人,不管贫穷富有,都在跟死神搏斗,用尽最后残存的意识,将自己从鬼门关生生拉回。
这个转角没有座椅,她有些累,靠着墙蹲在墙角。
五分钟,五分钟后她会重新走进那间实施凌迟刑罚的房间。
而她,就是亲自行刑的刽子手。
Icu的值班医生拿着一次性纸杯走过来,脚上的蓝色拖鞋轻蹭着她。
闻烟抬眸,顺手接过来那杯苦苦的黑咖。“圆圆,谢谢。”
“怎么说?”
圆圆靠着墙,右腿半屈着,手插在短袖口袋里。
闻烟轻摇着头,她不想臆测一对深爱女儿的父母。这件事,答应不答应,都在情理中。
学医的他们尚不能完全毫无保留的相助,更何况还是白人送黑人的何夕爸妈。
两人沉默着陪伴着彼此,很快五分钟就到了。
闻烟一口气喝完那一点糖都没加的极苦黑咖,将杯子塞回圆圆手里。“谢啦,有空约饭,蔺程程最近财啦。”
“好。”
她在门口定了定,轻敲着门,慢慢走进。
何夕妈妈还在流泪,何夕爸爸在看她留下的那些冰凉毫无温度的文件。
看她进门,开了口,“闻医生,我签过了。你看看,还有别的要签吗?”
闻烟心里就像那杯苦苦的黑咖啡,此刻签好的文件,就是来自这些善良的人馈赠的一块块方糖。
除了感谢和鞠躬,闻烟想不到别的表达自己心情的方法。
“闻医生,何夕真的能给那些家庭希望吗?”
“当然,他们也是对活着寄予希望的人。跟病魔抗争的同时,也从未放弃希望。而何夕这样的人,就是他们的阳光。”
生命不息,爱心常在。
“您放心,我会亲自帮何夕整理好容貌。”
闻烟承诺着,目送着孤寂的父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