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里很安静,祝今夏哭的时候没?出声音,只抖。
时序侧头,目光落在?她脸颊上?,那里有一小缕头被风吹散,又被眼泪浸湿,最后黏在?侧脸。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动了动。
他想替她拂去。
时序移开视线,艰难地压下那阵冲动,表面云淡风轻,掌心却被指甲掐出了印迹。
他不敢再多看。
视线飘忽间?,又落在?她耳朵上?,她哭得太用力,连耳根都泛红了,小小的耳垂玛瑙一样?,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
身上?是件简单的白色苎麻背心,修长?的脖颈露出衣领,连蝴蝶骨的一角也隐约可见。
头垂得太厉害,更显得脖子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时序不由自主蹙起眉头,她太瘦了。
明明每天变着法子做她爱吃的菜,怎么就是养不胖呢?
他虽然没?多问过,但总在?细心观察她的喜好,今天没?碰两筷子的菜,明天就绝对不会再出现?,而哪道菜她但凡多吃两口,就会成?为饭桌上?的常客。
可目光落在?她嶙峋的肩背上?,还是有种功亏一篑的无力感。
他出神地想着,等她走后,大概更不会好好吃饭了。他和顿珠不在?,卫城也已是过去式,她自己又不会下厨,日子不知道会敷衍成?什么样?子。
可那些都是她的事,她有她自己的人生,轮不到他来操心。
千头万绪像钝刀子割肉,不致命,却叫人难以?忽视。
祝今夏伏在?车前,只哭了那么一小会儿,很快就收敛了,只身体还有轻微的颤动。她抬手擦眼泪,还以?为自己很坚强,却不知落在?旁人眼里,越显得单薄可怜。
时序钝钝地坐在?一旁,整个人都不好了,胸腔里似乎产生奇怪的共振,她每抖一下,心也跟着颤。
他按捺住情绪,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祝今夏嗓音沙哑说谢谢,伸手接……没?接过来。
时序攥着纸巾一端没?松手。
她怔怔地抬头望他,眼眶潮湿泛红,泪痕犹在?,有种破碎的美?感。
时序深呼吸,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妄动,这才勉强把手松开。
说来可笑?,他这半生自以?为是,总认为但凡他努力,世上?无难事,却在?今天现?能难倒他的事还挺多。
光是克制住为她擦眼泪的冲动,就已经耗尽心神。
而接下来,他还要?亲自送她离开。
时序踩下油门,借着引擎声的掩护,低声骂娘。骂完又自嘲地想,反正他也没?娘了,骂骂也无所谓。
卡车经过修车铺时,有人候在?路边,时序猛地减缓度。
老李知道祝今夏今天要?走,车还是他昨晚开去校门外的,特意嘱咐时序开车送行。他掐点守在?这,双手举得高高的,大幅度挥舞。
见车停了,又拎起脚边的纸箱,从?窗外递进来。
“喏,祝老师,这是咱们乡里产的松茸,我亲自晒的,拿回去炖汤!”
祝今夏道谢,他又大大咧咧笑?:“嗨,谢啥啊,你千里迢迢跑来支教,一分钱工资没?拿,还倒贴了那么多书和文具啥的,该我们谢谢你才是!”
四?十来岁的汉子,久经高原日晒,也跟山里人一样?黑了。明明是外来人,却口口声声说着“我们”
、“咱们乡里”
,平常吐槽归吐槽,可只要?时序一声召唤,他就扛着工具箱奔向学校,这里敲敲打打,那里修修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