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活在过去,只有亡灵才是那个除了回忆一无所有的东西!”
张起灵的眼睛里生出一股被戳破真相似的尴尬和难堪。
“你不理解这种感受。”
他僵硬的说,“如果一个人活在世上,任何人都比他自己更了解他是怎样的人,那是很危险的,他会被各种各样的因果利用,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我不会利用你呀。”
吴邪嘶哑的说,几乎像是在恳求“我知道很难,但你能不能就试着相信我一回?!”
他这样说着,用力晃了晃张起灵的肩膀。
张起灵试图挣扎,但没有着力点,便吃亏的使不上力气。这青年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通过手臂压在他胸口上,搞得张起灵几乎无法顺畅的呼吸。
他并非不相信吴邪,他想,吴邪其实是知道这一点的,但吴邪无法满足于这种松散零星的信任,失望很容易引人发狂。
这个在张起灵有限的记忆力,总是嘻笑谦和的男人垂下了头,鼻音有点重,客厅太过昏暗,没法判断他是否哭了。他的头抵在张起灵颈部一侧的沙发靠垫上,碎发擦着张起灵的皮肤,呼吸里带着很重的烟味。吴邪很少在张起灵面前抽烟,10几年前,他们初见时,是因为的确抽的少,后来则变成特意忍着,但这并不能更改他已经变成了老烟枪的事实。
他们彼此沉默了片刻,张起灵突然开口。
“信任。”
他说,“建立在平等之上,你总是试图保护我,闭塞我的情报,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也因此无法信任你。”
吴邪的头仍埋在靠垫里,如果不是那双从他肋下穿过,突然搂上张起灵腰间的手臂,他会以为吴邪已经把自己闷休克了。
张起灵有点不自在,但吴邪像是耍赖一样又箍紧了他几分,轻轻的说。
“在你失忆以前,我都已经做好准备告诉你了,不过我其实没有很执着,如果你答应我,我当然会非常开心,但如果你拒绝我,我也会大度的陪着你,看你娶妻生子,做你一辈子的好兄弟。我以为只有两个选项,但结果你竟然真的给我搞出来第三种答案。”
张起灵皱眉。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就不懂吧,”
吴邪放开他,从他身上翻下来,坐在一旁,深深叹了口气。
“你把我说服了——确实,以我现在的能力,远拼不过您老人家积累了快半个世纪的死心眼病,既然如此,我就把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没有额外要求,只是恳请您老人家,别他妈脑袋一热就给我往别人枪口上撞,我见识过你为了记忆,命都不要的悲催样,我也确实不太相信你动不动就拿性命相搏的毛病能眨眼间改掉。这样吧,以后不管是下斗还是别的,我能陪在你身边,就陪着你,如果我实在脱不了身,就会让黎簇陪着你。别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儿,太傻了,懂不懂?”
两人都不再做声。
一个没法停止庇护,一个没法丢弃防心。改变总是很难一蹴而就。
吴邪最终还是把有关狗头金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张起灵。那场架吵得一点价值都没有,事后,两个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此事。临睡前,张起灵特别自觉地拎着自己的的登山包走进吴邪的卧室去睡觉,吴邪无语的看着门在闷油瓶身后轻轻的合上,忽而想起了,这间卧室似乎是闷油瓶失去记忆后第一眼见到的地方,也许这样的地方能使他感到安心。
第二天,其实就是除夕了,吴邪早上醒来,一半的身体都悬在沙发外面,他后颈落枕,黑眼圈很浓,裤子还脏了,站在厕所里面对梳妆镜漱口的时候,吴邪还以为镜子里照出来的是吴三省。他吓得赶快把胡子剃得干干净净。
闷油瓶醒的比他早,吴邪洗漱完毕后,正碰上他抱着一盆豆浆进门,他抬头淡淡的敲了吴邪一眼,就在鞋垫上跺了跺脚底的泥,脱掉鞋,光着脚走进厨房。两个人相安无事的吃起早饭,吴邪告诉他,今天晚上应该能见到二叔,到时候帮闷油瓶求问一下有关吴家狗头金的资料。话题说道这里,吴邪就有点纠结。今晚是年三十,闷油瓶举目无亲,自己理应邀请他去家里过年。
吴邪小心翼翼的对闷油瓶提出来,对方从豆浆碗里抬起头,淡淡的摇了摇。
“我帮你看家。”
他简短的回答,就拿着碗去刷。结果缀着小青花的瓷碗碎在了洗手池,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他弄碎的。吴邪冲过去,闷油瓶的的拇指呼呼流血,张起灵正要把手指放在嘴里允吸止血,吴老板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夺过他的手指,小心缠上,低头奸笑道,“好好的宝血,别浪费了。哈哈……”
铺子里的伙计都去过年了。吴邪没什么事干,趁着张起灵午睡的空当去楼下买福字和吊签,顺便给物业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派个人来修窗户。
吴邪回家的时候张起灵已经醒了,正站在物业派来的维修工身后,仰起脖子看着他装窗户。
吴邪找来胶水,想招呼张起灵一起帮他把这堆红不垃圾的玩意儿赶紧贴好,无意间听到那人小声的问了维修工一个怪问题。
“今天不是年三十吗?您怎么还上班?”
维修工笑了,看看张起灵那张无视岁月的年轻脸庞,说,“小弟弟,你有家里人陪着过年,我可没有啊,为了养活自己,就算年三十也得挣钱呀。”
“真的有除夕也可以工作的职业?”
张起灵追问。维修工不以为然,
“当然,基本上干物业的都是这样,怎么了,小弟弟,你想找兼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