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一直都很感激吉葛叔,要不然他一个独居的适婚小哥儿不能靠这个方式挣取口粮的,没饿死先被别人左一言右一语的贬责死。
就这样头也不抬得加赶进度直到手里的针脚快看不清了才作罢。
手臂抡圆了甩上几下,脖子也往后仰着画着弧,咯嘣咯嘣的发出令人牙酸的脆骨声。
苏展开后,烧了点热水饮用洗漱,并不打算再做饭食了,直接钻进窝里准备入睡。
现在还能忍受不太难熬,最难熬的往往是越来越往后直到明年春回,现在开始就得做足准备。
这天夜里炉子的火星子明明灭灭中,蜷成一团的沈逸做了个梦。
梦里他看到了一大群人带着枷锁被什么人羁押着,麻木无神得向上走着,气氛很是压抑,他甚至还看到了几个孩子,以及抽噎的婆子媳妇儿。
梦里的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情况。
突然有人擦着他的胳膊肘低声道:“别愣站着,哪怕再没力气也得往前挪,现下挨不起鞭子了。”
他茫然四顾,突然感觉身体被控制住得回道:“兄长……”
他看不清人长什么样,听到的声音也很虚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喊眼前人兄长。
他在梦里困惑极了,睡梦中都皱起了眉头,口里无声的说了句什么。
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他也醒了过来,依稀记得自己睡得不大好,果然太饿了睡都睡不好。
沈逸却不知道在他愁眉不展时,他的梦境的确在现实里发生着。
苍原上,一行人饥寒交迫,还要防着外围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的鞭子。
这行人出自上京官家,官至正五品的御史中丞官老爷,却被同僚告到原职御史台,罪名是行贿。
今上多疑且固执,御史台还没查证,他老人家一个召令判了查抄家产流放极北雪原。
官老爷的小妾们路上有的成功跑掉了,有的不堪皮肉之苦自尽了,剩下个一儿半女的也没人能有多少精力看顾,少有能抗过来的。
是以从京城出发时有三十多人的队伍走到现在只剩这么不到二十个,没人知道到底要走多久,也没人知道能不能撑到目的地。
这二十个人里有官老爷的正妻,嫡长子一家三口,嫡次子一人,小妾两人,庶子庶女仅剩三人,其中一个还是五岁幼童。
剩下的是此次被牵连的府中家生子,有的也还只是幼童。父母父么都被发卖了,他们出生起户籍落在官家,只能被一起流放,早就有几个存了死志,也的确有几个在父母被发卖自己却要被流放时投河了。
官老爷还被羁押在天牢,被御史大夫勉力保下,但求留有性命。
此行数月,囚车只坐了一个月,剩下的全靠双腿步行。这一路上不少人身上的鞭伤迭了一道又一道。
——
沈逸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给自己煮了二两青稞,他今天要赶手工活儿还要挤出时间打水,把青稞苗移栽到地里。
勉强三分饱后,就窝在窝里就着火光做起了手工,等到天色大亮,才提着木桶里的青稞苗去铁牛帮忙开出的一块儿地里去了。
出来一看,果然天上开始飘着细雪了,寒风刺骨,跺了冰冷的脚,埋着头往风雪里钻去。
这块地开的很好,掘得够深,土囊也很松软,选址也好,不远处有溪流,旁边还留有平地可以接着开荒。
沈逸寻顾四周满意得点头。他把草木灰先均匀的扬到地里,再拿出骨锹掘出小坑,三两棵寸长青稞苗埋一个小坑。
笔直得种下四排后留缝三尺宽,便于以后观察除草,却不会踩到秧苗。空出来也不会太可惜,他可以换了雪豆种子种在缝隙处,跟青稞混着种,豆子不会抢占太多养分,每四排留出一个空也能保证青稞苗有更好的养分。
毕竟是新开的地,也没指望收成有多好,只要种下了就是一个新的盼头。
这里农业都不用赋税,只有畜牧业需要每年按成年牛羊数量缴一定的税收。
赋税真的不多,但是已经艰苦至此了,上面还要下来刮下一层真是不嫌麻雀肉少。
松茸村是理县唯一一个不用赋税的地方,无他,太穷,根本养不起成规模的牛羊群,地势又陡峭,别人不稀得走这一趟。
青稞苗本就不多,不到半亩就种完了,沈逸拍拍手里的泥拿着空木桶回了。
理县境内近日抵达了一行人,大家都清楚这是罪臣之后,也没太好奇,打量一两眼就走,他们见得可多了,一点也不奇怪,甚至有的也是前几年以同样的方式过来的并不同情。
队列里官恒一直捂着嘴转头咳嗽,怕把病气过给怀里的幼子。
官家老夫人心疼得扭过脸不愿再看。
嫡次子官二也一脸担忧,本来虚扶着长嫂的他,松了手,上前去接过年仅两岁的侄哥儿圆圆。
这一路上就这个奶娃娃还算个人样,大家都紧着他吃穿,实是心疼这个奶娃娃才出世不久就遭此大难。
“干什么干什么,都到地方了还不赶紧,你们又想挨鞭子了?”
旁边有人上前呵斥。
他们就是想赶快进城歇脚吃点热乎的,这一路上他们也不好过,都想赶紧解脱,动了怒色。
是啊熬了三个多月快到头了,行列里这才开始提起最后的力气使劲往前走。
到了府衙,官差进去登记交了差,拍拍屁股就跑了。
他们全被府衙收监等待主笔落下户籍后发往下村。
这一夜虽是住着监狱,但却不用风餐露宿,大家都在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