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爷“相好”
道:“周德斐的确与虾夷人有生意往来。”
陈竟不自觉立即去端详他爷“相好”
的脸色,这事儿已不单单是不光彩,如果是他亲眼所见自己同胞被当作肉牛、肉羊叫肉贩子贩了去,这不但是骇人听闻,更已是一种不论生死都无法弥解的仇恨了。
可人与人鱼焉是同一物种?人与人鱼是应该作相同看待的吗?
陈竟不知道。车里头没有开灯,微弱的月光只显出他救命恩人摄人心魄的廓形,同人根本没有什么两样,峻挺的鼻梁骨,硬削的下颌,瀑布般的黑发,今夜难得挽在脑后。当然也穿着人的衣裳,西式马甲与衣裤,这样酷热的天,却不若他这样汗漉漉的。
陈竟禁不住含着烟挨得更近,两人愈见逼仄,陈竟闻到了淡淡的海水腥味与潮意,同时摸到了仍潮湿未干的头发。他疑心道:“老二,你来前下海了?”
往日分明如见鬼煞阎罗,直打哆嗦,今日不知是否因负伤,意志力削薄,无意扫见他救命恩人潮红的嘴唇,陈竟竟觉得有几分性感。
“新地图在后座,是我找参与过人鱼捕捞的虾夷人绘制的,大致不会有错。你看看吧。”
幸好他爷“相好”
一颗心还挂在他爷的正经事上,陈竟遽然回神,登时心中暗骂,闪电般缩回,佯作老神在在地使独臂捞起衣裳,取出他爷“相好”
送来的航线图。
陈竟没有留心到他救命恩人微微笑的神色,依去车窗边,借月光略略看了一看,竟比他预料得更要详细。
这年头的地图尚太过简略,所幸陈竟常看时事,对南洋地区、海域情势有几分了解,认出这一条条航线自日本海出发后,先是一路南下至苏拉威西海,后经锡布图水道进入苏禄海,最后,自巴拉巴克海峡驶入……
陈竟脸色一变。他问道:“老二,今天是几月几日?”
他爷“相好”
道:“如果按照中国的传统历法,今天是……民国十九年闰六月十四,刚刚立秋。按照西洋历法,今天是八月八号。”
陈竟没料到他爷“相好”
竟懂得这样多,一时喃喃自语道:“一九三零……一九三零年。”
他继续展开这副新的“南洋人鱼图”
,细细看来,以翔实度而论,地区、海域的绘注在这年头已算作上上乘了,可惜只有航线图绘制得太粗糙,仿佛是使用了粗劣的墨笔与红墨水,粗细不匀、时连时断。
甚至……还没有完全干透。陈竟遽然鼻头一动,拿指肚揩下一点,挨近去闻,果真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陈竟惊道:“老二,你这几条虾夷人的航线图是拿什么东西画上去的?!”
但听其言道:“人血。”
federe
再不必多说,陈竟初时惊愕,继而沉默,半晌才续问道:“你今晚不会是从日本海赶回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