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聰明。」謝昶冷冷一哂,臉色泛青,手裡的檀木夔龍珠串盤弄出清脆的摩擦聲,十足的震懾。
這幾個心腹下屬跟了他多年,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這檀木手串為護國寺高僧慈真所贈,那位與主子乃是忘年之交。
從前擔任左都御史時,主子便得罪了不少人,旁人尚有把柄可以拿捏,可主子孑然一身,何曾怕過誰?
這珠串在護國寺開過光,有平心化煞的效用,尤其心中殺意壓制不住的時候,主子便會將這珠串纏在手中摩挲。
凌硯頓覺背脊發涼,俯身叩:「是屬下自作主張,請大人責罰!」
他雖未取殷重玉的性命,卻也廢了他執鞭的那隻手,向來養尊處優的世子爺就算不死也得折去半條命。
何況他大興土木侵占良田,人證物證俱全,這回就算是陛下也護不住他。
進了詔獄還是落到主子手裡,怎麼個死法,皆由主子定奪。
只是此舉,恐難消主子心中的怒意。
良久之後,謝昶閉上眼睛,冷冷開口:「下去領罰。」
「是!」凌硯反倒鬆了口氣,趕忙應聲出去了。
屋內頓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謝昶沉默了好一會,抬眼問宿酈:「姑娘的背景查清楚了?」
宿酈早已做好了回話的心理準備:「照大人的吩咐,姑娘的那三名僕從現已押到暗牢受審,那個叫銀簾的丫鬟才看到刑具就嚇得和盤托出了,姑娘失蹤這些年……」他頓了頓,掀眸看了眼上,又很快垂下,「其實是被揚州瓊園的掌柜收養,這八年一直生活在瓊園。」
謝昶沉默地聽著,心內隱隱猜到幾分,卻還是冷聲質問:「瓊園是何地?」
宿酈知曉他從不涉足風月場所,不得已解釋道:「早幾年江南鹽商富甲天下,對小妾美姬的需求也日漸膨脹,牙婆鴇母看中這裡頭的商機,便從那些賤賣女兒的貧苦人家手裡挑一些資質難得的幼女自小培養,琴棋書畫樣樣不落,等到瘦馬長成,再以高價賣給那些富貴人家做妾。這瓊園,就是專門調-教瘦馬的地方。」
「瘦馬……」謝昶口中咀嚼著這兩個字,眼底的怒火隱隱有燎原之勢,只是壓制著,沒有立刻表現出來。
他本以為她只是被一戶普通人家收養,沒想到竟然是那種地方。
宿酈見他指節泛白,手中的佛珠幾近捏碎,嚇得趕忙補充:「不過那僕婦說了,姑娘性子乖順,在瓊園從沒讓她吃過苦頭。」
謝昶冷冷一笑:「是麼?」
她吃沒吃過苦,世上沒人比他更清楚。
至少離開他身邊的那一年,皮肉之傷不在少數。
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謝昶的精神都是昏昏沉沉的。
連他都險些撐不過去,謝昶根本無法想像小姑娘經歷了什麼。
再聯想起今日她所受之罪,這些人就算死上千回也難消他心頭之恨!
宿酈又將姑娘進京的緣由一一細說,最後暗自吁了口氣:「好在姑娘還是完璧之身,沒有被人糟蹋。今日也幸虧您發現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只是……」
他頓了頓,然後小心翼翼地抬頭,「梁王府人多眼雜,今日不少賓客都親眼看到主子從梁王世子房中奪人,眾口鑠金,加之梁王愛子心切,謠言上暗暗推波助瀾,現在外頭都在傳您……奪人愛妾,好在今日咱們安排百姓上門鬧事,梁王無暇顧及,但明日上朝,梁王必會借題發揮,都察院有他的人,那群言官逮到機會豈能輕易放過。」
今日他們原本的計劃,便是安排被殷重玉強占良田屋舍的百姓趁著梁王壽宴百官聚集,到梁王府討個說法,有謝昶坐鎮,梁王便不能輕描淡寫地將此事揭過去。
沒曾想壽宴上竟讓他陰差陽錯找到了阿朝。
倘若謝昶承認阿朝的身份,言官口誅筆伐,內閣輔之妹流落青樓,獻與梁王父子為妾,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姑娘好不容易脫離苦海,名聲卻毀於一旦。
可若是不認,那便正中梁王下懷,坐實了當朝輔奪人妾室的罪名,不僅他名聲有毀,姑娘往後,又該以何身份自居?
橫豎都是兩難的境地。
既如此,那她便不是所謂的玉芊眠。
她從來都只是南潯謝家的謝綰顏。
謝昶沉思良久,目光既定,即刻鋪紙磨墨書信一封,交給宿酈。
宿酈看完信,當即恍然。
謝昶眉眼冰冷,手中握著那串檀木珠子,緩緩站起身:「那個叫春娘的僕婦,查查她在揚州可還有親眷,先將人控制起來。另外兩個丫鬟暫且留著,我有話問她們。」
他低聲吩咐了幾句,宿酈皆一一應下。
「至於瓊園和那名鹽商如何處置,不用我多說吧。」
宿酈當即領命,「屬下知道怎麼做。」
又見主子少有的神思倦怠,想來是心中憂慮姑娘所致,宿酈試著勸慰道:「姑娘那邊有醫女看顧,底下還有丫鬟婆子,大人不必擔心,您看上去氣色不好……」
「無礙,我去看看她。」
青山堂的一間抱廈臨時改成了煎藥房,傍晚時分白霧裊裊升騰而上,倒給這座開府以來便無人居住的院子增添了幾分煙火氣息。
謝昶過來的時候,里里外外都在忙,幾個負責灑掃的丫鬟見到他,趕忙俯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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