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檐下晒着太阳吃饭,灵素先给方伯丰舀了一碗鱼丸汤,笑道:“我刚做的,你尝尝。”
方伯丰早闻着香味了,先喝一口汤,赞道:“好鲜!”
灵素又从底下捞两块鸡肉给他尝,方伯丰吃了道:“是你说的那种碎花儿的野鸡肉吧?又嫩又鲜!”
灵素便道:“我预备明年养几只看看。”
方伯丰道:“能成吗?这野生的东西可不好驯服。从前村里有人捉了只松鼠养着,结果一直在笼子上撞,撞得头破血流的,最后还是给放了。”
灵素道:“我看着应该能成。”
因为她从上头轰了一群下来到底下河谷过日子,看它们的样子很是安居乐业。想来是此处水草丰茂,虫鱼籽实众多,又比上头暖和,日子好过的缘故。看这“知好歹”
的样儿,想来是好驯服的。
议论两句,灵素又说起腊前集的事儿来。方伯丰道:“我也刚知道有这事,正想同你说呢。衙门规定,这腊前集为期七天,是为民众备年而设,故此不收税费,地方都是现成的,就在外圈的官市,想来必定热闹得很。”
灵素问他:“都说要备年了,你们不歇两日?”
方伯丰道:“冬节那日该能歇一两日,之后还不一定呢。”
灵素叹道:“往后你考试做官了,就一直要这般忙碌的?”
方伯丰摇头:“那倒不会,这里以后也会好些,现在忙成这样,都是早先没定规矩又太多人情的缘故。”
等方伯丰又去做事,灵素收拾了碗筷,心里想着明日要去集上,自己有什么东西可换的。这就想起灵境里收着的那些蜡花和桕树籽来了。
索性还往山上去了,山居里有个自己搭的土灶,整日整夜烧东西也没人管。附近荒芜,隔着河的上林埭又同这驴粪蛋错着身,不特地绕到前头来也见不着什么。小河滩的良田里倒是偶尔有几个人,只被堆岭一挡,近了瞧不见远了瞧不清。再加上这里从前就是荒山烂田,谁没事过来闲看?是以十分清静冷落。
灵素先把那些蜡花放在铁锅里烧融了,撇去上头的杂物,将上层的清油先收起来。再把底下的蜡虫渣滓用纱布裹着揉压一回,将挤滤出来的二道分开收起。
熬了四锅,琢磨着差不多了,又换了桕树籽外头的那层皮蜡来熬,一样熬化,去了杂质收起来。
剩下的桕树籽可以榨清油的,她还不知道这要怎么弄。只好先放着。
做完这些赶紧回家去,把家里的木盆陶罐小碗小钵头都拿了许多出来,将蜡油倒入其中,待其凝结成块。
如今她是越来越觉出灵境的有限来了。什么东西放在里头,分毫不会变化的,放进去是什么样子拿出来就是什么样子。而如今从那书上学的,做包子发面、做酱需霉豆饼子、酒糟浸鱼、腌鱼风干、带毛腌鸡……那样东西不得在外头放上许久等着?若是像从前一般,什么都放进灵境里收着,到时候过了十天半个月的,拿出来豆子还是豆子,可不会生什么黄花;糟鱼就是酒糟同鱼,各过各的,绝出不来什么“肉头红似火腿、糟香扑鼻”
的样儿。
今日这油蜡也是一般,若就那么收着,什么时候拿出来,都仍是刚出锅时热腾腾融油的样子。是以才赶紧回来,都放到竹屋里踏实晾着,明日才得用。
第二日一早,灵素就都预备好了,弄了个大挎篮装着。可左等右等,都没等七娘来。只好又在灵境里拆茧子打发时候。
等到日头高升,七娘才来了,见灵素早就预备周全了,笑道:“你可别是一晚上没睡好吧,光想着逛集买东西了!”
灵素道:“我以为要赶早,才一早都准备起来的。”
七娘笑道:“镇上老远来的,怎么也得等天亮才赶路吧,早上都是大户去趸货的,咱们又不轧那个热闹,早去了东西少,都没出全摊呢。”
灵素见她也挎着个篮子,上头盖着块兰花布,心里暗笑:“感情这一招是村里县城都一样的啊。”
灵素锁了门,两人往外走,七娘问她:“你可想好了要买什么呢?”
灵素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想什么东西能拿去换了,却没想过要换什么来。七娘见她发愣,只觉不可思议:“那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自己要买什么都不知道!”
灵素忙道:“你都说是为了过年预备的。我还没在这里过过年呢,更不知道要预备什么了。还是去集上看看学学再说。”
这一路走过去也不少时候,七娘见她果然一无所知,索性把这里的年事说给她听。
“咱们这里冬节是个大日子,要请冬节大神,还有地方要上坟祭祖的,这个不一定了,冬节大神是一定都请的。且每年这时候,遇仙湖边上都要大办遇仙会,都是大家子们凑钱唱戏做流水席。只要赶得上就去吃,都不用花钱的,算是富人家做善事。因冬节这日大家家里都忙,那遇仙会虽是冬节开始的,最热闹的还是后两日。
“这‘冬至腊月做酒时’,一桩大事就是做酒了。大户人家自己养着做酒师傅,早从秋后就开始挑粮备酿了。小户人家也有自家买些曲来酿的,也有几家凑份子请了做酒师傅一块儿做一次的。实在没有能力的,也要趁这时候去买一坛打几斤,是个意思。
“之后腊月初八是家家喝年粥的时候。若是从前自家有地,就把这一年地里生的各样豆子米粮连院子里结的果子晾晒的果子干,一总儿熬成一锅粥,吃的是这一整年的天地力气。如今县里的人家,倒有一多半是没有地的,便都从集市上买些乡下人家种的五谷杂粮,回来熬粥应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