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爸?要说什么?”
安父皱眉,欲言又止,摆了摆手,道:“算了,以后再说吧。”
他大跨步出了门,再没有回过头,径直上了车。
车刚开走,保姆就嘟囔道:“先生这次带的东西真多,拎了三个行李箱走。”
安思雨不禁纳闷,之前父亲出去谈生意都是轻装简行,怎么这次如此兴师动众。两天后,他的疑问就解开了,因为讨债的人已经上门了。原来安父的公司已经在走破产清算流程,资不抵债,对外欠的不少债,法律上可以不用偿还。但他的债主都是厉害角色,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安父这一走便是躲债去了。
找上门来的债主有五六个,这还只是一部分消息灵通的。剩下的过几天也会来,安母帮着交涉,想求他们宽限几天,道:“我丈夫肯定是出去借钱了。过几天就能还上。”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因为安父的手机早就打不通了。
债主自然不吃这套,冷笑道:“一句话,你们这么好的房子还住着,怎么能说没钱还呢?”
安母道:“把房子卖了,那我们住在哪里呢?”
“那是你们的事情。你要清楚,我们也是先礼后兵,今天还愿意上门和你客客气气说话,过两天就不好说了。你一个女人,带个小鬼,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很多手段你是受不了的。客气话我就说到这里了,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
这话已经是威胁了,安思雨气不过,要冲上去对骂,道:“你对我妈态度好一点了!法律上已经说了我爸不用还钱,你们来逼债,就是,我可以打官司告你的。”
对方嗤笑一声,拿余光扫他,完全懒得搭理。安母也大声呵斥他,道:“安思雨,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大人在说话,小孩回房间去。”
安思雨不服气,可没见过母亲这样板着脸的凶相,只能乖乖低头上楼。
整整谈了一个多小时,债主们似乎是得到一个满意的承诺,这才陆陆续续走了。安思雨下楼,安母安慰他无事,但稍晚些时候,她已经拿出所有的名牌包收藏,卖二手还钱。家里的司机和保姆也遣散了。
出于这几年的感情,保姆还愿意留到这周结束,但料理晚饭时也是心不在焉。鸭子没拔干净毛,汤是冷的浮着一层油,安思雨茫然地吃着,也尝不出多少滋味。
比起愤怒,他对父亲更多是不解。记忆里父亲总是忙于生意,留给他一个背影,但也是坚定的,稳重的,可靠的。可回过神来,这几日的相处,父亲其实已经暗示了许多。他早有去意了。不会不知道债主会追上门来讨债,或许他是无奈,也或许是无动于衷。完美的丈夫,开明的父亲,这样一丝不苟的形象本带着些伪装。想来他也装得太久,精疲力尽。
安思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是难以抑制的愤怒。父亲背叛了他,他一瞬间觉得像被全世界抛弃。家庭曾经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依靠,一眨眼就抽空了。他忙着向所有人倾诉,挨个打电话给平日玩得熟的朋友。
他着急,话说得语无伦次。对面原本还耐心听着,可知道他家里欠债后,立刻换了语气,冷漠道:“你不会是要找我借钱吧?”
他心头一凉,这才惊觉,原来人一落难,全世界都都开始嫌弃你的哭声。剩下的几个球友接到他的电话,更是不耐烦。平日安思雨出手阔绰,借他们钱从不打借条,请客吃饭也毫不推脱。他们却根本不愿还他的钱,说的还理直气壮,道:“这点小钱,五千一万的,根本救不了你家的急。”
安思雨颓然地坐在地板上,怒气消散为惆怅。以前父亲劝他不要结交太多酒肉朋友,如今后悔也晚了。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拨通了余颂的电话。在等待的几秒里,他暗暗发誓,只要此刻余颂不离弃他,以后不管人生际遇如何变化,他都能要与她天长地久。可回答他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声,提醒他没有开通国际漫游,电话无法接通。原来余颂已经到了。
一年里出国两次,放在过去,余颂是想都不敢想。她已经切实感受到自己命运的改变,此一时彼一时。面试安排在三天后,周修达陪着她一起去,酒店选得很贵,余颂原本为了省钱,想和周修达同住一间套间。
他也严厉拒绝,道:“我们是师生,又是异性,你还没成年,绝对不可以这样。”
余颂不解道:“可是我相信老师啊,而且这样也方便我照顾你,万一你半夜生病怎么办?”
“你还不明白吗?”
他叹口气敲她额头,“从现在开始,你一举一动,都要用成名钢琴家的标准要求自己。只弹琴,少说话,别评价同行,别得罪人。容易惹传言的事情不要做。按照业内的标准,男女有绯闻,男的有时能被保,女的必滚蛋。”
余颂似懂非懂,进了房间,还有些过意不去,主动去周修达房间帮忙。他的病情恶化了,略有操劳,手就抖得厉害,连自己烧热水叠衣服都做不到。酒店里还少了一双拖鞋,客房电话又说不清,余颂还特意跑下去为他讨要。
她刚走,外套的口袋里就有手机响。周修达怕有急事,就帮她接了,道:“是我,余颂有点事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安思雨道:“她大概多久回来?我想和她聊聊天,我很需要听到她的声音。”
“如果是小朋友闹别扭,就等她回国再说。她明天有很重要的面试,别影响她的心情。”
周修达一听他这情绪化的用语就来了脾气,觉得他很不知轻重缓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