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玩笑话,没料到他回答得这么认真,俞晗芝抿唇,朝他胸膛推了一下,似乎害羞,似乎慌乱,催促他快快起身。
又觑眼偷瞄过去,在他转身看来之前,她又忙低下了头,唇边却带着笑意。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要怀着善良,但并非轻易示人,因为所有的善良和美好都要留给值得和懂得的人。
起身后,进来两名婢女伺候,唤作绿雀和罗竹,两人话不多,都很安静,伺候完就去外屋候着。俞晗芝正在清点礼单和一应物品,看到桌上摆着的婚书,拿起看了一眼。
婚书上写的求娶人是:坤王之子,而非邵禹。
她当初也没细看,如今觉得又气又好笑,早年就随爹娘从商的她精明活泛,秋毫之末都能分辨,可遇上爱情脑子居然变成了狗屎。
这时,洛枫从外屋进来,她身着浅绿色短打服,凌厉飒爽。
“他去书房了?”
洛枫答道:“没有,二公子在庭院里打拳,听绿雀说,那是他每天的习惯。”
打拳?他还挺健康的,难怪刚才单手就能扶住她了,想着,脸颊上又出现了一抹浮红,唤着洛枫岔开话题道:“我带来的那套文房四宝呢?”
“我去拿。”
洛枫来了暗房,从堆满了嫁妆的箱子里找出一套文房四宝,拿了过去。
“东家要写什么?”
洛枫见她去了外屋,在书案上摆好砚台,刚准备帮着研磨被俞晗芝阻止了。
俞晗芝自己动手,轻轻研着磨,看了眼洛枫道:“爹娘过世后,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们如今来了坤王府,这里不比江南,有些规矩还是得守,否则她们定会找我们的痛脚,随便滋事。要知道,我是商家女,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东家吩咐。”
洛枫点了点头。
俞晗芝抬眸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首先,便是这称呼上,我如今是二少夫人。”
“明白,少夫人。”
俞晗芝继续示下,“府里女眷众多,你跟着我进进出出,这一身男装的打扮不再合适,我替你重新做几身合适的。这几天你就委屈下,穿绿雀她们的。”
“好。”
研好了磨,阳光从窗扉照进,落在婚书上,俞晗芝提笔,落下规矩的楷书,在婚书上写着:邵舒、俞晗芝。这样,才算是婚书。
“少夫人,这是何意?”
洛枫却不明白,出嫁前还以为东家是来当世子夫人的。
阳光下,婚书上的墨水慢慢干透,俞晗芝朝她笑了一眼:“不管我们先前如何以为,邵禹要娶的人又是谁,如今都与我无关了。”
她如今是邵舒的娘子。
“昨夜入城前的事情,你怎么看?”
俞晗芝态度严肃起来,问的是昨夜进入坤王地界前,她的婚嫁仪队遇上贼匪之事。
“很奇怪。”
洛枫蹙眉道:“少夫人嫁往坤王府,仪队挂着王府的标牌,只差几里地就是城门,那群贼匪哪来的胆子劫人?更何况,我们还插了镖旗,威远山庄的名号在江湖上谁人不知,谁敢动手?”
威远山庄乃天下第一庄,绫雾号能做得那般大,横跨东西两大流域,皆因得了威远山庄的庇护。
“除非这些人……”
俞晗芝的眸中乍现凌光,眼神微妙,忽然想明白临死前,戴茵茵为何说,邵禹利用她的名节来说服了邵舒。
出嫁路上,她遇上贼匪抢劫,若是当晚退婚,恐怕第二天就会流言蜚语满天飞,名节难保。幸好的是,昨晚遇到刚上任的地方兵马司指挥大人,无意中救下了她。
洛枫并没有想那么多,而是道:“驼山离此不远,我一会飞鸽传书过去,让山主派人问一问,看是哪些人要钱不要命!”
“不急。”
俞晗芝想了想,若外公知道此事,指不定即刻带着刀就杀了过来。
洛枫没多说什么,她从小就不喜多言。她是俞晗芝外公在驼山捡到的弃婴,但因天生神力,外公养大了她,之后多有不便就交给了俞晗芝。外公早些年从过军,一身抱负满腔热血,但朝廷腐败,政治黑暗而无常,内部轧倾,民生都成了问题,他不得已当了山贼。
虽是山贼,却有着劫富济贫的美名,山下的村民也能因此得到庇佑。
这些年,洛枫一直跟在俞晗芝身边,做了她的贴身女护卫,俞府上下都称她是“怪力女侠”
。
俞晗芝的出身,不仅是商家女还是山匪后代,这样的女子,若非俞父早些年和坤王定下儿女亲家,恐怕是怎么样也进不了王府大门的,所以她一会儿去面见公婆,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上辈子就是,那些人先从洛枫的称呼再到她的衣着,含沙射影把她这个少夫人羞辱了一遍。不知道这一世,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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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后,邵舒打完拳过来寻她。
初春料峭,他却只着了一身浅白的单衣,银色丝线勾勒着劲瘦的腰身,乌发高高束起,脸上覆着一层薄汗。他从门外跨入,阳光斜斜落下,从明到暗,光影流动,行走间汗水挥发着自身的气味,淡淡的木香袭入俞晗芝的鼻尖。
谁说读书人没点男子气概的?
“夫君,你练完拳了?”
俞晗芝笑迎过去,作势要攀上他半露出的手臂,那手臂透白而有力,一握拳,青筋隐隐爆出。他的眉眼如风如月,笑意朗朗,君子静笃,如玉如雪。
邵舒握拳退后一步,温和笑道:“我身上都是汗。”
接着又说:“夫人你先去小屋用膳,我擦洗过后,再去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