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古北口已是大军云集。
两万秦军骑军加上猛虎武胜军残部,再有两万河北军所部,加之缓缓到达的其余河北大军所部,古北口在短短几日之内,便汇聚了差不多八九万人马。
这个时候,大将军赵石的帅旗,也出现在了古北口城墙之上。
因为赵石并未率秦军主力缓行,先就将各部骑军运过黄河,亲自率骑军迅速北上,沿路所经州府,可谓是望风而降。
只不过,大队秦军并未停留,风一般穿过河北诸地,来到了古北口战场。
不过,当赵石率兵来到古北口的时候,战事已经相当于结束了。
城墙之下,已经没了蒙古人的踪影,只留下了一地狼藉。
在古北口城墙烈烈飞舞的秦军战旗之下,军中众将,簇拥着大将军赵石遥遥北望。
这个时候,无论是张锋聚,还是段从文,甚或是王胜保,陆相以及张柔等河北降将,差不多都在琢磨着,冬天来临,天气日寒,看来,今年的战事,应该是到结束的时候了。
这些人都深知北方天气到底有多严酷,而且,再往北就是辽东,据说那里,到了冬日,便是漫山皆白,滴水成冰,对大军征战而言,极为不利。
赵石身旁站着的,自然是张锋聚,段从文两人。
这两位年纪相仿,都处在人生最有滋味儿的时候,手握兵权,功成名就,大秦能比得过他们的军中将领,已是不出五指之数。
不过,经过古北口一场战事,张锋聚看上去黑瘦黑瘦的,头发也白了许多,看着比段从文可要老相的多了。
身后都是军中大将,但这三位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分明。
而他们三个,都是老伙计了,虽说这些年,各有际遇,官职也有高有低,功勋更不相同。
但这三人,当年却都是出自京师羽林军当中,多年过去,赵石自不待言,其他两人,也没多少含糊之处,尽都是手握兵权的一方重将了。
言谈之间,也很随意。
只是段从文这些年辗转来去,在赵石面前,总归有些拘谨而已,这也是他,不顾赵石想让他留在后面,掌管大军主力,而是一力请命,骑军尽出,随在了赵石身边的缘故之一……
为的不是抢功,而是想和大帅相聚一些时日,表表忠心,叙叙旧日情谊的意思在里面。
效果很不错,这些日子,虽说只能纵马疾驰,率军急行,劳苦异常,但却真好像回到了当年大军东出,随大帅征战河中的日子了,什么都不用多想,只需按照大帅军令行事便可……
回想这些年来的宦海沉浮,段从文也是感慨良多。
王胜保,陆相,甚或是在身后领兵的种怀玉,这些后进之人,如今却都头角峥嵘,纷纷赶了上来,而相处日久,却是感觉到自己有些老了,和这些人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他总感觉,这些人有些不对,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最终,也只能归于新旧交替,一代新人换旧人的缘故了。
张锋聚此时却没段从文那么多的感慨,经过这一战,虽然忧劳几月,身体有些撑不住了,但所有的精气神儿好像都被激发了出来。
此时,他便遥望北方群山,拍打着城墙,大笑道:“大哥,过了这燕山,便是辽东,据说当年隋帝屡伐高丽,在辽东没少吃了苦头,唐时,也在这里流了不少的血,现在咱们到了这儿,可不能想前人般,空手而回……”
“就是不知道,木华黎那小子,现在带兵到了哪儿,要是被他抢了头功,小弟可就不甘心的紧了……”
段从文在旁边呲牙一笑,“木将军现在恐怕已经入了上京城,不甘心,也没辙,咱们也没带翅膀,飞不过这莽莽群山去。”
张锋聚翻了翻白眼儿,“老段,你这话我就不爱听,蒙古人过得去,咱们凭什么过不去?流了这么多的血,要是让木小子抢了先,你说让咱们这些人的脸往哪儿搁?”
段从文脾气向来不错,不跟这个在古北口已经杀红了眼的家伙纠缠,而是转头看向赵石,道:“大帅,之后如何行止,还得您发话,末将觉着,这平定辽东之功,怕是难逃木将军之手了,只是,木将军麾下,尽多胡虏……若是肆虐辽东,恐有不妥之处,是不是派人过去,给木将军传个话,让他约束众人,不得妄行?”
这话说的委婉,但意思也极为明白。
大家伙儿都想去金人国度上京城转一圈,可不独张佩官有这样的想头,他段从文的心思也不差。
只是明着去争功有点说不过去,换了个比较说的过去的说法而已……
相议(二)
“费了这许多力气,自然要毕其功于一役……”
赵石道了一句,旁边两个人立即竖起了耳朵。
赵石斜眼瞅着两个人笑了笑,接着道:“不管怎么打,这一战都已胜券在握,只是我在想,之后平定辽东,你们谁又愿意为国守之呢?”
张锋聚和段从文,当即都愣了愣。
这事儿他们还真没想过,战功这东西自然不嫌多,只是辽东嘛,说起来,还真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契丹人,女真人,或者是蒙古人,纷纷在此立国不假,但他们却都是地地道道的胡人,可见,辽东偏远苦寒之地,对于汉人而言,与西凉,平夏,榆林等传统的汉家西北边塞之地,又有不同……
这地方山高皇帝远,一年当中,几乎有小半年处于冰雪覆盖之下,比之草原,也差不了多少,守在这里的将军,自古以来,差不多都等同于流放了,武将如此,文官更不用提,到了这儿,半条命也就没了。
张锋聚想了想便摇头道:“辽东宣抚使,听着不错,不过,即使是朝廷给个节度使出来,小弟也是不会来的,大哥还是另选高明吧。”
他这里直言不讳,段从文却只能选择默然不语,张锋聚和大帅是结义兄弟,他不是,所以只能用沉默来代替拒绝。
看着两人神色,赵石抿了抿嘴唇,心道,胡人屡屡以辽东为立业之基,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什么皇者之气云云,大多都属无稽之谈,看来啊,原因只有一个,大家谁也不愿来此罢了。
久而久之,这里难免就成了化外之地,和草原也没什么两样了。
而在他看来,辽东,实际上是个大有可为的地方,有着出海口,高丽等小国近在咫尺,不愁没有功勋战绩,辽东的物产,也算丰饶。
中原是好,但辽东也不差,在这里天高海阔,不用受那么多的拘束,谁要是能据守于此,其实是难得的福气。
不过他也承认,若非这些年在京师呆的百无聊赖,这样的一些想法,断不会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像张锋聚,段从文这样的封疆大吏,定然不会苟同……
本来,想着挤兑两人一句也就完了,这时两个人的样子,却让他略有气闷,不由回首笑谓众将道:“辽东地远山高,今日一战,蒙古诸部,已是穷途末路,我问你们一句,之后,谁愿据守于此,再不让东北诸胡,在此兴风作浪,使之归于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