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数月之前,一切都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下,紧锣密鼓地筹备,都只为今天这一逃。
郭锻是最紧要的关键,两次在街上与刘苏苏巧遇,沈青葙发现了他对刘苏苏的格外留意,于是两个人的第三次相遇,就成了杨剑琼授意之下,刘苏苏刻意为之的结果。
郭锻果然落入罗网。三番两次告假赴约,一天比一天上心,甚至在他去不了时,也会按天付给刘苏苏的假母度夜之资,不让刘苏苏再接别的客人,又让亲信张随时常去刘苏苏家中看着,提防生事。
郭锻这人,自负狂放,虽然有裴寂约束着,这些年已经算得上是谨言慎行,但沈青葙多日观察下来,断定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把性情放在头一位的游侠儿,若是刘苏苏出事,他应该不会坐视。
从新年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沈青葙几次回家,熟门熟路之地最容易动手脚,再加上城中处处热闹到杂乱的程度,因此郭锻等人都是加倍警惕,可沈青葙硬是从一踏进家门就再没有出去过半步,她如此安分守己,丝毫不曾流露外心,况且裴寂那边也得了准信儿要娶,是以郭锻对她的戒备,终于降到了最低。
因此当正月十六一早,张随跑来报信说刘苏苏被无赖纠缠时,郭锻毫不犹豫地丢下这边,前去搭救。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杨剑琼找来的“无赖”
自然是蛮不讲理,刻意挑衅,郭锻一点就炸,
双方动手,事情闹大。
而这边的花茵得了消息,果然慌了。她从来都过分留意郭锻,甚至让心腹悄悄打探郭锻与刘苏苏来往的情形,郭锻若是出事,她头一个就会乱了方寸。
沈青葙要抓住的,就是这心乱的一刹那。借机掌控局势,支走一部分护卫,虽然花茵及时回过神来,留住了魏蟠,但第三个得力的护卫刘镜还是被支走报信,张随又带着五六个护卫离开,到此之时,就只剩下一个老实性直的魏蟠和不到二十个护卫,裴寂布下的那张滴水不漏的网,已经被她破开了大半。
第三步便是在即将到达亲仁坊,众人警惕心最低的时候,安排两驾马车相撞,一群“醉汉”
闹事,趁着所有婢女和护卫都被缠住无法脱身的时候,迅速离开,而早就打扮得与她一模一样等在附近的杨剑琼则装扮成她,趁乱上了马车。
原本的计划是杨剑琼不动声色坐在车中,直到回去亲仁坊,为沈青葙争取更多逃走的时间,不想齐云缙突然横插一刀,一番打斗之后,裴寂提前赶来,揭破了杨剑琼的伪装,不过这点时间,也足够了。
从亲仁坊到公主府所在的崇仁坊,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一路飞奔过去,只需要两刻多钟的功夫。
快些,再快些!
沈青葙重重加上一鞭,迎着呼啸的风声,迎着路旁行人好奇的目光,飞奔向前。
快些,再快些!
明亮的日色之下,长乐
公主府巍峨的门楼终于出现在眼前,沈青葙微微眯起眼睛眺望着,只觉得紧紧捆绑着她的那张罗网,到此之时,终于被她撕开了。
跨过那道门,只要跨过那道门,她就是自由的!
“什么人?”
守门的卫士高喝一声,上前拦住,“即刻下马!”
沈青葙用力扯住缰绳,桃花马长啸一声,前蹄高高抬起,沈青葙应声答道:“请上覆公主,沈青葙求见!”
“放行!”
院墙内的高阁上,应长乐扬声吩咐道,“让她进来!”
她望着门外的沈青葙,嫣然一笑,她竟真的来了。裴寂的人物,裴家的门第,居然都不能挽留她,她从前,倒是小看她了。
这个娇滴滴的女子,比她想象的更强大。
沈青葙抬头一望,正对上应长乐含笑的眼眸,于是纵马加鞭,桃花马四蹄腾起,倏地跃过门槛。
回望来处,来路被大门框住,变成窄窄的一块,而门内,却是无限的天地。
空气犹是湿冷,心里却是火热,沈青葙在马背上向着应长乐一叉手,道:“公主,沈青葙前来赴约!”
耳边传来应长乐的长笑声,她站在阁楼上,微微俯身看着她,道:“来的真是及时,再晚一天,裴寂就要去求陛下赐婚了。”
沈青葙后知后觉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连忙迎着应长乐,沉声道:“那么,是不是应该入宫向陛下禀明此事?”
“不错
,果然是个聪慧女子,”
应长乐美目中流露出赞赏之意,“我这就进宫,断了玉裴郎的后路!”
她迈步下楼,唇边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沈青葙,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长乐公主府的人,走,随我一道入宫,禀明陛下!”
兴庆宫中歌舞升平,神武帝亲自打着羯鼓,才人徐莳一支胡璇舞罢,香汗沾湿额头,神武帝放下鼓槌,亲自抬手用衣袖给她擦去,徐莳抿嘴一笑,似嗔似喜:“陛下的龙袍,怎么能用来给妾擦汗?”
神武帝低了头,凑在她耳边低声调笑:“朕的龙袍,昨夜不还给你垫在身子底下了么?擦点子汗算什么?”
“陛下,”
徐莳羞红着脸,却又带着笑,软软地搂住了神武帝的脖子,“你又取笑我!”
神武帝哈哈大笑,心中畅意之极,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一颦一笑,无不可爱到了极点,他怎么没早些发现她?
“陛下,长乐公主求见。”
赵福来在边上奏道。
“让她进来吧。”
神武帝拉着徐莳在榻上坐下,叫着她的乳名说道,“莳花儿,待会儿朕带你去龙池泛舟,你就在船头为朕起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