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所以最后你是自己走到了官兵的地盘才被带回去的吗?”
谢宸点了点头:“这个地方太偏僻了,我也是误打误撞才进来的。”
没有表现出对那些官员办事不利的问责,话语间皆是维护之意,这样的皇子应该很受欢迎才是,但情况与预想的恰恰相反,虽然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柳晟也看出来谢宸在朝堂的处境总是孤立无援,身单力孤。
到底发生了什么?柳晟看着谢宸,总觉得他心里装了太多事,经历过太多不得已,他相信谢宸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所以他想知道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事造成的这种局面。
“那那些官员最后怎么样了?”
柳晟踌躇了一下问道。
“死了,都死了。”
谢宸闭了闭眼,缓慢的呼出一口气:“在我被带回宫中后,陛父皇他当着我的面下令将他们全部斩杀了,十三个人血溅当场。”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们没找到人,还是因为他们找到了人?
“没有原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谢宸眼中泛起水光将脸埋进掌心,无力的哽咽着。
那是谢宸第一次直面杀人,整个庭院中充斥着血腥味,他们向他求救,希望他能开口为他们求得一条活路,于是十三岁的谢宸朝他的父亲下跪,可膝盖还未沾地他就被他的父亲一把扯起来,他被捂住了嘴,观看着这场杀人盛宴。
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其中不乏有谢宸的惨叫,只是他的惨叫声被那一只宽大的力度大的能把他脸捏碎的手掌压回喉咙,他拼命的摇头,眼泪像溪流般的淌下,他无声的嘶吼着,全身脱力无法站立,可连为无辜生命跪下都做不到,他的父亲死死的架住他,让他最后都是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躺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
地上的尸体一个个都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求情。”
在向他索命:“是你害死我的。”
直到喉咙连难听的声音都发不出,他的父亲才松开手,但依旧架着他,低头在他耳边说:“他们,是因为你而死的。”
那天过后,谢宸就病了,每晚噩梦缠身,白天醒来也形同疯癫,太医都说是癔症,用了无数治癔症的药都不见好。
第一次见掉眼泪的谢宸,柳晟一时间有些错愕,无措的愣住,随即反应过来人在脆弱的情况下抱一下或许会得到一些力量来抵抗恐惧,柳晟立马走到谢宸的身侧,伸出手将谢宸圈在怀中。
谢宸的肩膀后背很宽厚,柳晟用手臂丈量着,平日里看起来总是让人心安的后背,此刻正被柳晟轻易的圈住。柳晟将人抱紧了些,抬起手轻轻拍打着谢宸的背,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一些安抚的话:“别害怕,想哭就哭吧,没事的。”
在柳晟的安抚下,谢宸也不再强忍着,藏了多年的情绪终于释放开来,压抑的哽咽声变成小声啜泣,最后放声哭出来。
不是崩溃的哭嚎,最初的崩溃似乎是在岁月里被消磨了,也可能是谢宸保留了一部分,柳晟无从得知,只是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这场情绪的宣泄没持续太久,哭声很快就停止了,谢宸胡乱抹了把脸,呆滞的抬头看着柳晟:“谢谢,我有点控制不住。”
“没事,没事,谁哭的时候能控制了。”
柳晟突然想到上次自己在马车内哭成那个样子,有些无法直视谢宸此刻哭红的脸。
柳晟低头看着柳晟半阖着的眼,整个人哭的蔫巴巴的样子,一把伸出双手,伸进他的咯吱窝,抱小孩一样把他架起来,把他往左边的卧房推:“我有点累了,先休息一下,睡一觉再说。”
走到房门口,谢宸才反应过来:“这里的床有点小,我不睡,你睡吧。”
柳晟看了眼他,自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想着把床让给看起来无比清醒的自己睡,柳晟有些无奈道:“能有多小,挤挤就好了。”
说着推开了门,走进房间。
直到看见房间里的床,柳晟才发现是真的小。卧房里有的东西也一样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没有配椅子的桌子,一个小衣柜。
柳晟目测了一下那张床,看起来只比宿舍单人床大一点点,一个人睡的话足够,但两个人却是太挤了。
没想到谢宸私下里可以过的这么简朴,柳晟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衣柜,那是一个精致且有些年头的衣柜,没有镶嵌任何的东西,柜子的边边角角虽然已经斑驳,但两扇柜门上的精艺刻雕依旧栩栩如生,柳晟联系这个院子里的一切,不出意外的话,衣柜里应该是一些麻布粗衣。
柳晟将卧房里仅有的几件东西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就听见谢宸说:“你先休息,我去外面坐一下。”
“欸,等一下。”
柳晟拉着就要往外走的谢宸,将他摁坐在床边,柳晟看了一眼本来就小的床,谢宸一米九的大高个往这一坐,顿时显得床更小了。
拍了拍谢宸的肩头,柳晟道:“你先睡,我正好出去逛逛你这院子。”
听见他说要逛院子,谢宸立马站了起来,说道:“我陪你去”
“算了算了,我们一起挤一挤。”
柳晟被要睡一起睡的架势搞得没脾气,脱了鞋就往床里面躺着。
最后,两个人肩膀怼着肩膀躺着这张狭小的床上,距离近到两个人的呼吸在半空中可以纠缠到一起。
窗外的风刮过茶叶树,掀起阵阵沙沙声,偶尔的几声蝉鸣将柳晟带回了那年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