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前屋也没有后院,前后空荡荡,唯有一扇石门矗立在街市最尾端。
两人都有些诧异,想不到在这个空旷的街市最后竖这样一扇门有什么用。
阿黎握着青皮弩,试探地推了一把。石门十分沉重,纹丝不动。
他们绕到门后,空旷的街市没有任何改变。无论绕着这扇门转了多少圈,都只是一扇矗立在街市最后的、突兀的石门。
刚才听到的敲门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吗?
玉家兴刚想说什么,却听见远处那片空旷的地界,也传来了一下又一下敲门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不仅仅是敲门的声音。
阿黎听清楚了,从空旷的街道上传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锣鼓声、喧嚣声和脚步声。
仿佛有一队他们看不见的人在笑着闹着,朝着他们慢慢地逼近。眼角余光仿佛瞥见了一角血红的裙角,云纹繁复,鲜艳欲滴。
她骤然回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听闻风声,仿佛若有若无的低泣。
看不见的人,还能是人么?
身后的玉家兴已经紧紧贴在她身上,阿黎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躯。
他在害怕。
这个不可一世的海城大帅因为害怕而紧紧靠在她身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着她的指尖,仿佛在确认她还在,还有温热的体温。
阿黎忽然生出了某种自信——她闭上了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感受自己的呼吸。
既然看不见,那就不要看了。
黑暗中没了灯光的干扰,听力似乎变得格外机敏。她忽然在那些喧闹声中听到了一丝熟悉的音乐。
“十字街荧煌灯火,九曜寺香霭钟声。一轮明月挂青天,几点疏星明碧汉。六军营内,呜呜画角频吹;五鼓楼头,点点铜壶正滴”
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画面。蛰伏在谢家棺材铺里的这几年,又或者是躲藏在这座关中城市的这几年,她曾经听到过这样的音乐。
是秦腔啊。
上元节的钟楼鬼市,彩旗和灯笼五彩斑斓。谢二和谢春榆姐弟俩,扒在钟楼两旁的老柳树上,看那唱秦腔的老生从巷中穿过,走遍整个钟楼鬼市,高亢激昂的嗓音嘶吼着:“两两佳人归绣幕,双双士子掩书帏”
低头望去,戏子们胸口和双臂缀了大块鲜红欲滴的绣样,白花黑鸟,袖口和衣摆处大片云纹彩绣,长长的血红色袖子像一幅扇面,沉沉从墙头甩过,扬起一股杂着血腥味的热风。
“可怪人称三寸丁,生前混沌死精灵。不因同气能相感,怨鬼何从夜现行?”
如怨如吼,若怒若悲。曲调凄厉,直破云霄。
这曲秦腔,唱的是《武松血溅鸳鸯楼》。
阿黎猛地睁开眼睛,对身后的玉家兴沉声道:“血社火,咱们遇上了血社火。”
血社火又叫扎快活,讲的都是惩恶扬善大快人心的故事。每逢节气,老陕们妆点成西门庆,王十八,把剪刀、锥子绑在头上,作出个刺入眉心的样子。寸许的木橛子钉着额头,那是断了臂膀的王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