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几乎和周围的惨白的墙壁一样,微微蹙着眉,还没醒。
我调整了一下输液瓶的位置,又帮他掖了掖被角,然后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
林磊的家我来过很多次,熟门熟路。
虽然没人长住,但有钟点工定期来打扫,收拾得很干净,里面的装修布置也没变化。
林磊应该回来没两天,行李箱靠自己房间的墙放着,床铺整齐,书桌上却堆满了东西,有些凌乱。
我打开他的行李箱,找了一套干净衣服,看到一旁的小袋子里有东西,就顺手拿了出来。
他的习惯我知道,喜欢把用过的车票机票都放在那里,好几个月才清理一次。
大约有二十来张票,时间是从春节后到现在为止,地名全部很熟悉,是我和林磊这几年利用寒暑假去玩过的几乎所有城市。
他一个人,故地重游。
昨天晚上他之所以会站在学校的围墙下,是为了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
我们之间,从那里开始,在那里结束。
开始的时候,他张开双臂对我说‘阿福,来。’,我扑进他的怀里,与他大笑着相拥。
结束的时候,我却不在。
站起来走到书桌边,发现那一堆东西是很多的信和光碟,旁边放着一个es包裹单,上面用英语填好了地址,我勉强认出,收件人的名字是林磊的哥哥。
信封和光碟上都标注了日期,每隔一个月一封信,每隔两个月一片光碟,未来的五年。
林磊的爸爸妈妈年纪大了,受不了老来丧子的打击,他是想用这个方法尽量隐瞒自己的死讯尽量拖延,让二老伤心的时间短一些。
借口很好找,比如被派到某个通讯落后的地方考察项目,所以不能打电话不能上网。等到实在拖不下去了,再让哥哥找个恰当的时机和方式告诉父母,他是因为一场意外而忽然死掉的,没受任何痛苦。
瞧,我多了解他。
这堆东西的旁边还放着一个航空公司的信封,打开来,是一张三天后的单程机票,目的地是云南腾冲。
那是我和他原本计划下一站要去,却终未能成行的地方。
记得当时我看着美得不像话的风景照,曾发出就算不在那里活,也要在那里死的宏愿。林磊还笑我是傻人讲傻话。
现在,笑我傻的人,要自己去那里等死。
收拾好东西回到医院,林磊已经醒了,靠着枕头半坐半躺,神情虚弱而疲惫。
我见输液瓶马上要空了,就按铃叫来护士,然后把衣物拿出放在椅子上,又将洗漱品用热水消了一下毒。
林磊看着我差不多忙活完,才有些艰难的开口:“阿福……”
我倒了一杯开水捧着,坐在他的床边,很镇静的打断他:“我都知道了。”
他的脸色更白,几乎透明,闭上眼,睫毛颤得厉害,半晌,方轻轻叹息着说:“对不起。”
他跟我说对不起,这个时候了,他还跟我说对不起,让我实在无言以对。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我只能随便找个借口跑出来透气。
刚出病房,就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名牌的衣服高贵的气质漂亮的脸蛋,还有让人羡慕嫉妒恨的罩杯。
跟上次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莫伶冲我抬了抬尖尖的下巴,冷冷的说了句:“跟我来,有话对你说。”
于是我就端着一杯滚热的水,屁颠屁颠跟在了她的后面,一路上都在琢磨如果向神仙泼开水的话会不会死得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