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中的液体黏稠灼热,不时有深紫色的气泡漂浮起来,胀大后又破裂。西维尔眼睛紧盯着锅里的状况,连额上的汗也没工夫去擦,她在心中默数了五秒,马上将手中的最后一种材料投进药锅里——液面平静下来,澄澈空灵的蓝色一点点蔓延开。
她迅速熄灭了火焰,看着那与书中描述完全相符的药剂,露出微笑。
谁能想到她在穿越来之前还是个连燃气灶都搞不懂怎么用的人呢?
事情还要从那天之后说起:制作那种祛毒药水的材料还差一点,可是无论说什么,卢卡丝都坚持要她养好伤之后再出门,商量再三以后,西维尔才无奈接受了这个提议,只是…
“教我做饭可以吗?”
正在切菜的卢卡丝手一顿:“我说过我可以一直做饭给你的。”
她摇摇头:“我不希望你总是为我做这么多,更何况,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卢卡丝将炉上的火关小了些,手里的菜刀也放到了一边,“过来帮忙打个下手如何?”
她在旁边已看了半天了,似乎做饭没她想得那么难呢,于是西维尔走到案板边上拿起菜刀。
卢卡丝倒没再说什么,只是给她腾出地方,微笑地看着她略显笨拙的动作。鲜红的肉被片得厚一块、薄一块,时不时还有些奇形怪状的,完全不成样子,与边上卢卡丝刚刚切好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见西维尔终于面带沮丧地停下动作,她终于凑过去:“对于初学者来说你的表现已经算好了,只是你看,“西维尔握刀的那只手被温柔地把住,“这样,慢慢地斜着下刀会更好呢。”
西维尔默默用心地感受着她的指导,握着刀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她几乎能感觉到身后人喷洒在自己颈边的温热呼吸。
不知不觉间,肉片已经被切好了,卢卡丝松开手:“学会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这副正经的样子成功将卢卡丝逗笑了,不由得想起之前在骑士团里,有的新人被她指导着挥剑时,也会显露出这样一副稚嫩又认真的样子呢——没准以后,还会再看到的吧。明明之前认为自己再无拿剑的可能,现在她却又对重返骑士团起了些期待。
生活似乎每天都在变好,即使卢卡丝每一天都觉得没有比今天更幸福的日子了,下一天却总能带给她新的快乐。她一点点教导着西维尔如何做饭、紧接着是洗衣服……把所有家务活都教了她一遍。坦率来说,她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学生”
,可胜在认真刻苦。卢卡丝问过她为什么非要学这些,得到的回答是:“我想照顾你……明明是我自作主张把你带回来的,却老是麻烦你做这些不是很奇怪?”
“你为我做的还不够多啊?”
卢卡丝无奈摇头,悄悄擦了下眼角,明明光是把她从那噩梦般的地方救出来,就已经值得她感恩一辈子了,还想着要做更多,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天,卢卡丝例行给她换纱布时,看到原本裂开的皮肤已经愈合了,留下一个浅白色的疤痕,西维尔自己也偏过头看着那处,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我可以继续接任务了——”
对方的神情有些复杂,既为她康复而高兴,又害怕她再受伤,良久,才说:“照顾好自己,还有,不要图报酬多就去接太危险的任务,我的事不急的。”
西维尔向着她眨眨眼:“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好吗?”
“……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卢卡丝也对她有了很深的了解,她知道这句话是最有效的:她可能不在乎自己是否受伤,却会尽力避免让卢卡丝难过。
在出门之前,西维尔披上法师袍,仰头在她唇上留下一个吻,随后就如同一个搞完恶作剧,急急忙忙逃走的小孩一样离开了。
感谢这个仁慈的世界吧,西维尔最终真的收集好了材料,并成功将祛毒药剂制作出来了。她取出几个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把锅里那些明蓝色液体分装起来,这才如释重负地打开门。早在几十分钟前,门外的卢卡丝就已经焦虑地等不住了——倒不是因为怕药剂制作不成功,而是担心她出什么危险——那个笨蛋,之前连面包都能烤黑掉,如果被火烧到怎么办?或者,因为制作失败炼药锅爆炸,炸伤她可怎么办?又或是这个药剂配方压根就是假的,真实效果会对制造者造成伤害怎么办……类似这样的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个不停。直到西维尔走出来,才寻求安慰似的搂住她,声音闷闷的:“幸好你没事……”
西维尔累坏了,高专注度的炼药使她浑身酸痛,干脆就倒在这温暖的拥抱中,还伸出手摸了摸卢卡丝的头发:“出这么多汗啊——不是叫你不用太担心我?”
“你说得倒轻松,假如你是我,还不是一样会害怕……”
西维尔没再回应,只是有节奏地轻拍她的后背,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再颤抖才松开手,从桌上拿起一瓶药剂递给她。
那蓝色的液体清澈透亮,比卢卡丝想象的更漂亮。她缓缓拔下塞子,仰头喝干了那药剂,一股暖流从食道滑下,停留在胃里,随后温暖的感觉蔓延到四股百骸。不仅是治愈了她的病,连力量也随着增长。西维尔静静地看着她,对之后的生活愈加期待。
谁也不晓得她们是怎么抱在一起的,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另一个人的温暖所沁染,不愿再放开手。
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了,西维尔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踮脚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我们出去走走吧?”
从那件事之后,一是因为她的身体状况,二是因为她对外面的世界有了心理阴影,卢卡丝从没出过门,也从没主动提过这件事。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点了点头,牵住西维尔的手走出门。
今天阳光正好,天空高远,一碧如洗,卢卡丝伸手挡住阳光,对室外的环境不太适应,不安地四处观察着,紧跟在西维尔身后。实际上,卢卡丝要比她高一些,此刻却像怕生的小孩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这让西维尔既忍俊不禁,又有点心疼,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一点点慢慢往前走。
周围种满了她叫不出名字的树,叶色浓绿,高高的枝条直插到天上去。幽深的树林中没有一点其他人的踪迹,只能偶尔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啼,可那小鸟又是极为灵巧的,迅捷地掩盖住身形,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影子隐匿在树丛里。这里大多数植物和动物都是西维尔从未见过的,想来应该是这个世界所特有的吧。她蹲下身,向着地上一朵淡黄的小花伸出手,手腕却被卢卡丝握住了:“别碰,它会咬你的。”
那朵花像是受惊了一样颤抖了几下,从根部钻出一个深棕色的小脑袋,警惕地嗅了嗅周围,随后噔噔噔地逃跑了
看着西维尔惊奇异地睁大了眼睛,卢卡丝不禁笑起来:“你不认识吗?这是负花鼠哦,在它背上有鲜花一样的伪装呢。”
“原来是这样吗?我只是觉得这朵花的颜色和你的头发蛮搭配的,所以想摘下来给你来着……”
卢卡丝伸手缕缕垂在脑后的金黄色长发,感觉心情轻松了不少,听见她又说:“你对生物很了解吗?”
“算是吧,毕竟当骑士什么都得会一点呢——”
西维尔眼睛骤然亮起来:“可以教教我吗?我对这些东西知道的很少呢。”
她当然是欣然同意了。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西维尔一直喋喋不休,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什么都要问问,卢卡丝耐心地解答着她的问题,已经完全不紧张了,就这样慢慢地向前溜达着。
西维尔终于找到了地上的那处标记,伸手拨开那三颗叠在一起的白色小石头,手按在地面上念了个咒语——土地从中间裂开一条缝,漏出一个长长的布包。她俯下身拿起那东西,献宝似的递到卢卡丝眼前。她疑惑地伸手接过,一层层的拆开外面的布料,漏出一把长剑。
之前西维尔做任务的时候,偶然路过了之前的那个山洞,为了确保那里面的哥布林全都被消灭完了,她走进去看了看,没有一点动静,只有残缺不全的哥布林骨头散落在地上,散发出腐烂的恶臭。她正转身欲走之际,余光瞥到了角落里的一处反光。那把长剑静静地躺在一堆灰扑扑的骨头里,西维尔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卢卡丝的佩剑——原作漫画里甚至专门给了它一个特写来着。她把它拾起来,精心擦拭好,送到镇上的铁匠那修复,然后埋在这里,等卢卡丝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拿出来。
此刻,那把银光闪闪的剑就像新的一样,连刻有骑士团专属花纹的剑柄都熠熠生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触感携带着汹涌的记忆向卢卡丝飞奔过来。她愣在那里很久很久,脑中一幅幅画面闪过:银亮的徽章、马鞍、染血的旗帜、尸体、还有那回旋在战场上振聋发聩的歌声。
见她肩膀颤抖起来,西维尔赶忙上前揽住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又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我希望你能变回原来的自己,这就是我做所有这些事的原因,不要再迷失了,骑士小姐……那只是一次失败而已,你会千次万次地赢回来,以最光荣的方式。”
这些话她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了,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是个很笨拙的人——包括说话这方面,所以,当她看见卢卡丝真因她这段话而放声大哭起来时,也十分丢脸的流下喜悦的眼泪。
真是的,我这样毫无优点的人原来也可以拯救别人吗……太胡闹了,这样想着,西维尔紧紧环住她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