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等颜妍,而是径直走向了电梯。
在电梯攀升到10楼的过程中,简默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没有奇怪的味道,但她感觉自己的内脏好像沤了太久的浇花水。
湿热,反胃,会激起过敏,让疹子从内脏一路长到皮肤。
像一年前的那个夏夜,那个被她有意遗忘的夏夜。
很快颜妍也开着她的骚粉色小跑到了春宁花园。
这是个鱼龙混杂的商业公寓,虽则平时也不乏有开着跑车轰鸣而过的富二代,但是像颜妍这样穿着乳白吊带睡裙,脚踩马丁靴的神经病有钱人还是比较少见的。
路人很难从颜妍的穿搭上揣摩出这个人在上车之前到底在干什么。
你说她潦草吧,她还穿了个很不好系鞋带的马丁靴,大夏天的,也不怕捂脚,似乎势要用这个突兀的单品来显示自己别出心裁的审美趣味。你要说她认真吧,她头发随手就拿了个五块钱的发夹别上的,风一吹还炸了毛,后面扑扑楞楞的,活像鸡毛掸子成了精。
还有那个明显穿不出门的白睡裙,这也就是天黑,大白天您要是穿这个出门,高低把你内裤都透出来。
颜妍脸皮厚,丝毫不觉得自己在穿衣打扮上有什么问题,皱着眉往车边一靠,一边打电话一边礼貌问候色眯眯瞅她的人。
“看你妈呢?这辈子没见过女人就趁早去死,下辈子投个女胎。”
她骂完了,简默也没接她电话。颜妍不免有些失落,但又庆幸自己刚刚骂人没被简默听到。不然……
不然也不会怎么样。
简默其实也很少管她说脏话,偶尔提一嘴,轻描淡写的,丝毫不存在那种情侣视频里面说的约法三章再说脏话罚你不许上床的桥段。
她倒是希望简默罚她。
惩罚也是一种注视。
她想要简默多看看她,多对她提一些要求,哪怕是无理取闹的要求呢?多骂骂她,多和她回忆过去,然后翻旧账,然后让她负荆请罪。
可是几乎没有。
只有她一个人,好像在犯贱一样的爱,犯贱一样的愧,像西西弗斯推着巨石上山,又看着巨石滚落,那巨石如同她的欲望与罪恶,轰鸣着碾压一切。积重难返,变好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偶一松手,前功尽弃。
她好怕自己推石上山的狼狈模样被简默看到,又怕对方看不到。
简默多半以为她不出现,是在别的地方寻欢。不是的,简默。颜妍上了电梯,心想,不跟你讲话的时候,我比你更不快乐。
她俩一前一后走进了春宁花园,简默进去的更早些。
到了十楼发现果真是颜妍说的那样,出了电梯就看到一个很大的匾额,匾额赫然写着四个字:罗生堂。
简默掏出手机搜了搜,网页上只显示这是一个连锁性质的剧本杀品牌,在各地都有分店。因为招牌打得很广,很多热门本子都会选择在当地的罗生堂上新。
但是简默之前从来没有玩过剧本杀,更不知道在罗生市有一家这样的店。
而且她觉得很奇怪的是,她出门的时候搜索白骆发过来的地址,上面似乎并没有显示这是一家剧本杀店面,当时她只以为那是个住处。
白骆发她的地址给了门牌号,可严格来说,10楼整层都是这家店铺。
简默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匾额下的墙壁满嵌一条苍龙,龙头盘在正中,张牙舞爪,上头打一束射灯,更衬得龙目如彤彤鬼火。底下三米长的前台,前台里站一个一米七多的高挑御姐,满纹了花臂,神态倦倦的,语气到还算是斯文。
“您好,几位?”
难说,简默没来过这地界,也不知道白骆方隽给她准备了啥。按照她这狐朋狗友的脑回路,谁知道会不会找一百单八个帅哥靓女来演水浒传,让她演武大郎。
也就是她没妈,但凡还剩半个妈,都不能让她跟这帮不靠谱的人凑一堆。不过,要但凡还有半个妈,她也碰不上这样的因缘际会。
简默腹诽了几秒,抬头问:“白骆方隽在哪个房间?”
前台姐姐眼神亮了几分。
“贵客,里边请,您来的刚好,马上就到第二幕了,该您出场了。”
简默没玩过剧本杀,但没吃过猪肉,也对猪久仰大名。按照她的浅薄理解,打本就是一群人围个桌开会,每人手里捧个坐井观天的剧本,一群盲人凑一堆开始摸象,戏瘾大的凭您怎么说学逗唱,戏瘾小的就棒读做任务,兹要是您不狼人自爆,这日子都能糊弄过去。
怎么现在时代在发展,事物在进步,剧本杀也讲究一个第一幕第二幕了?
她一路跟着过去,仔细记着路,原本以为那个门头匾额和龙塑已经非常浮夸了,结果越往前走越是雕梁画栋,浮夸靡丽。
这也就是春宁花园地界太小,委屈这家店了,要是地方大点,高低得按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规格来。
简默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啧啧啧,这得花不少钱吧……
拐了十八道弯,差点就要给她拐掉了向的时候,带路的前台姐姐停了下来,推开了左侧的门。
简默一抬头,瞧着上头小牌上写着1005号。红光幽幽,好像那个厕所外头的警示灯。
该说不说,现在一整个就是想推门进去播放《时间煮雨》,然后一边风吹雨成花,一边把白骆方隽这对小蹄子薅出来扯头花。
然后大声说出《小时代》经典台词: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庆祝她的生日。今天,我要敬我的好姐妹,感谢她,分享我的悲惨人生。我也发自内心地祝愿她,从此以后,和我的人生一样,开始发烂,发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