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虎兕蹙着两根黝黑虬眉,粗声粗气地问道:“那茅棚,在哪里?”
闻声,叶任生眼尾轻勾,眸中露出一抹钦赏,“不急,茅棚待会儿自然有人带你们前去。”
说着,她示意身侧的阿骞与六锣,二人将早先准备好的册簿笔墨和印泥,在院中石桌前一一布好。
“入我商队,不能口说无凭,”
她示意案前,“签契定约,于你于我皆是稳妥。”
见状,虎兕上前探过,满卷字画符,看得他两眼一黑,面色霎时难看。
叶任生抿唇,“不用担心,六锣和阿骞会将契约内容一一与你们交代清楚,解释明白,断然不会叫你们云里雾里地遭了坑害。”
六锣闻声,立时招呼一干人上前,“来来,都上前来点,我给你们说说这都写的什么……”
那日给虢思出谋划策的甘宕族人,最是理解通透,片刻便听出了所以然,以族语一一解释给个别不通大胤语言的族民。
待所有内容皆明白知晓后,虎兕等人率先按了红印子。
而后,那一直跟随在虎兕身边的虢思走到叶任生面前,将那日从其手中接过的润玉行商令,归还了回去。
“多谢。”
叶任生笑着接过完好无损的信物,收进怀中。
不知怎的,这动作竟惹得那虢思眉头深蹙不已。
“怎么,有何不妥?”
叶任生不解。
然而虢思仿若未闻,瞥了道冷眼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
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论语》
南下抢收
◎嬉皮笑脸,油腔滑调◎
锲达一干异族瞧着人多,然而除却老弱妇孺之外,身强力壮与体态尚可者勉强过百。
叶任生将其编成了三小队,交由阿骞及江南骞字队带领。日常训教,空时,叶任生会亲自前往,忙时,便交由叶氏商队干事操持。
然而事态并不顺利,到底几代流亡逃窜,过惯了马上飞林中潜,左执弯刀右甩长鞭的日子。四面围墙脚踏青砖,抬头唱号低头盘算的生活,委实叫他等痛苦不堪。
没过几日便传出与骞字队成员舞刀弄枪,摔打干架的闹剧。叶任生早先料到会有此等局面,因而并未放在心上,临近南下之际,繁杂琐事累心不已,她无暇理会,不成想那闹剧愈演愈频繁。
一日三回杂音入耳,再好的脾气也被搅恼了,惹得叶任生直接叫人停了几餐伙食。然而这伙草莽汉子忍饥挨饿乃家常便饭,便是吩咐众商户不许与之交易往来,一干人也有的是本事过活。
如此不行,叶任生心思一转,不再短他们的嘴,且恢复的伙食远比往日好上几倍,一行人见状皆是洋洋得意,只觉是胤人不识锲达等族民之骨气。
不成想两日未过,一垂髫小儿奔去茅棚,哭咧着寻到阿爸要吃食。
那被寻到的硬面汉子困惑不已,半晌才从幼子的口中获悉,原是近两日本该安置给妻儿的餐食,皆被送到了茅棚。
他们这一众须髯如戟的老爷们儿在这嘻哈作乐,腔饱腹暖,殊不知竟皆是夺了妻儿的口粮。
一群人随即愤慨不已,大骂叶任生口蜜腹剑,卑鄙作态。
叶任生闻之哑然失笑,语气甚是悠哉,“你错了,在下不是口蜜腹剑,在下是‘唇枪舌剑,蛇蝎心肠’。既然好言相劝不听,那便只能出此下策,尔等尽可寻欢作乐,肆意妄为,南下之期迫近,如若尔等仍是如此作态……”
叶任生微笑巡过一干人,“在下是个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近日来的一应衣食花销药补开支,便由尔等妻儿南下行商替你们赚回来,毕竟我看各位嫂嫂,远比尔等聪慧机敏的多!”
语毕,叶任生再不理会一群虎头汉子的吵嚷喧闹,拔刀威胁,转身便叫自家弟兄将人给赶了出去。
锲达等一干异族,虽脾性暴躁蛮横,为生存也曾烧杀掳掠,但却极为注重族民情谊,善待妻女老小。
虽说按着一群莽汉的血性脾气,不受胤人的鸟气,抄起家伙走人未尝不可,然而出了这晟州,亦或者出了叶氏的地盘,妻儿老小便不能似如今这般顿顿有白米软面,日日穿青衣长裤。
他等小族历经多少代沧桑,四处作乱流窜,为的哪是什么“铮铮傲骨”
,不过是一把白面两双筷子,最寻常不过的日子。这番才好不容易从漫长黑夜寻到一处灯火,哪可能轻易便吹灭了。
叶任生这不得已的下策确也蛇打七寸,甚有成效,直至临近南下启程之际,一干人也未再出其他幺蛾子。
只是关于南下哪支分队随同前去,众人倒是吵嚷了起来。
锲达等人被叶任生编成了三小队,跑江南的骞字队有二十几人,至多能带两小队,那必得有一队留守。
然而,在听过叶任生先前“何日独当一面,何日便可早行购屋置宅”
与“随队行商是最迅捷的长成之法”
等言论后,一群人眼巴巴地等待着随队南下,仿佛走一遭便能长成,回来便可置宅。
四下一时争执不休,最终虎兕带头的队伍退了一步,主动留守,让虢思与那名唤“伽佶”
的甘宕人带领的两小队跟随前往。
虎兕到底也算的上是一方各族糅聚小部落的统领,在至关时刻,不失大局意识。叶任生倒也没荒了他这一队人马,遣了刚从西北行商归来,正修整歇息的心腹干事训练他们。
按以往寻常情况,抢收蒻青果之事,叶任生无需亲自南下,毕竟叶氏江南商队无论哪字哪号,都是能干之才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