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叶任生不禁抬眸望向他。
“听闻近期浣家帮频有弟兄脱帮去服役采石,甚而各地街头混迹,想来是银钱流转不通,捉襟见肘,养不起那么多弟兄了。”
说罢,他嘴角微扬着看向叶任生,不成想对方也在瞧他,两厢霎时四目相对,皆陡然忆起彼此还处在濒临割袍断义的僵冷之中,立时双双转开了头去。
再访浣家帮
◎女子有皇后命◎
徐徊将打探到的浣家帮之事一一告知叶任生后,便退出茶室,自行离开了。
走时并未再过多的争执无奈抑或争取谅解,只说兄长要事缠身,心绪烦杂,待兄长办妥了浣家帮之事,解去烦恼,彼此再聚,届时好好谈。
叶任生对此并未做任何应允与承诺,甚而连原本想要其带走的剑刺梅都忘记说,满脑子只顾着思虑浣家帮的那段前尘恩怨。
直至徐徊出了茶楼走上街,她才抬眸望向那离去的背影。
剑刺梅之独特幽香满室飘荡,似鹅绒羽扇轻悠悠地拂去心头浮躁与满身防备,恰如徐徊其人一般,每次出现,都能解她心愁,慰她神忧。
这无法不使她回想起方才那一番争执,虽是两厢激动失态,却也并非毫无意义。
她虽将话已说得决绝,却也仍不得不承认,徐徊是难得之人。或许也正因此,她才这般气恼他的隐瞒与欺骗。
饮过最后一壶茶,叶任生叫六锣收了茶具,转身也离开了茶楼。
一路思索着徐徊所言,回到客栈之后,她便叫碗子去寻了虢思来。
那厢虢思正被教习干事逼着算茶账,掰着手指满头是汗,一听碗子来找,立时便扔下账本逃之夭夭。
回去才知晓是要去寻那日与之起过冲突的地痞流氓,以为要再去干仗,兴奋不已,到地儿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如若徐徊消息属实,那江州地界的流窜人员,最可能有脱帮出来的。
叶任生携人沿江州混乱地带转了几圈,在险些又干起第二次仗之前,叫六锣找到了一个据说是脱帮出来的男子。
只是,此人并没有叶任生想象中,浣家帮弟兄应有的魁梧野性,反倒瘦不伶仃,眼神阴沉。
但许是虎背熊腰的虢思镇住了场面,那人并未动太多歪心思,只开口讹了不少银钱。
好在,叶任生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不脱帮,难道在那儿等着饿死啊?”
那人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到手的银子,“嘁,总听人说浣家帮能让兄弟吃饱饭,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还不如老子在地头卖大力丸。”
开口怨声载道,十句话里没一句有用的,叶任生眉头一蹙,眼神示意了下虢思。
后者倒也不马大哈了,抡起膀子将那人提溜着甩了个七荤八素,揣到兜里的银子都掉了出来。
这番可是急坏了那毛贼,连声讨饶着,将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吐了出来。
“那浣家帮早就不是当年境况了,十天里有五天兄弟们吃不饱饭都是寻常,若非当年浣老爷浣老爹创下的名声,和一众有情有义的弟兄死撑,浣家帮早就散了。”
“浣家帮纵然一时银钱短缺,可毕竟屹立百年,总该有可营收的产业,怎的境遇如此窘迫?”
叶任生纳闷。
“嘿,就是有再多营收也架不住有个填不满的黑窟窿!”
那毛贼左右扫视,悄声窃语道:“那浣大佬有个女儿,出生时道观丹炉出紫光,真人下山说那女子有皇后命,浣大佬多年一直殷殷期盼,谁知皇后命没瞧出所以然,病秧子命倒是看得明明白白。那女子也不知从小得了什么怪病,见风见光便浑身如烈火焚灼一般疼,须得以人参混金粉敷过才能止住,且每日还要进用……”
那人左右思索不出,“反正是种名贵珍草,用来吊气,你说就这……简直就是无底深渊,再多金子也填不满。”
叶任生眉头拧起,如此怪诞传说,听上去像是这厮瞎编胡造的。
眼看又要挨打,那毛贼急忙告饶,“小的要是胡编天打五雷轰,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便是浣家帮弟兄也不全然知晓,小的还是以前在帮时偶然偷听到的,要不,小的也不会那么机智的脱身呢。”
瞧其獐头鼠目的模样,从前在帮里也定然是个偷鸡摸狗,难堪大用的,叶任生懒得再与其啰嗦,扔下被那厮觊觎过的银子,便带人赶紧离开了。
踏上熟稔大街,回到客栈后,叶任生吩咐六锣拿来书箧,从中寻了本医农杂书,于案前长坐,边看边陷入沉思。
时值日暮,六锣前来叫叶任生用饭,后者方才恍然回神,叫他去拿了笔墨纸砚。
沉吟片刻后,她挥手书信一封,字字恳切,落笔却陷入长久静默。
窗前灯影摇曳,信鸽携来家书,父亲的意外消息反倒给了她一些启发,遂而将书信作废,另起新书。
洋洋洒洒三页纸,书罢长叹一声,落款留名,遂置笔唤六锣热饭。
翌日清早,一行人早早用过饭,整装齐备,再次前往浣家帮。
许是上次虢思一干人来找茬,给浣家帮弟兄留下了恶劣印象,此番还不待靠近便被人给拦了下来。
叶任生好是一番劝说,才叫那守岗的兄弟将昨夜写的书信送了进去。
只是将近一个时辰过去,里头仍旧没有任何音讯。
虢思仰在一块大石头上,粗声粗气地说:“莫不是那小子压根没把信送过去吧?”
今日天气十分晴朗,日渐高升,气温也随之攀升,六锣折了一柄宽树叶子给主子扇风,也忍不住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