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修在旁道:“报什么官?家里都是做官的。”
顾儿正是有气没处撒的时候,转头接连几个巴掌狠狠拍在他臂膀上,“你还有脸说!家里都是做官的,大晚上的却走失了人口!你那棺材板子活化的爹呢,死在衙门里啦?这时候还不回来!”
西屏想着方才给他捏痛的胳膊,总算出了口恶气,待顾儿又打了几下,才去拉开她,“都是我不好,我因为在人家铺子里躲雨,就回来得晚些。可如眉先回来了,她没和你们说一声?”
顾儿吊高了眉,“如眉几时回来的?”
“她拿了伞,比我先回来好一阵了,怎么你们没看见她?”
两个人正是疑眼望疑眼,时修冷冽的嗓音突兀地插进来,“她死了,才刚在前头落英巷里发现的尸首。”
西屏乍然脸色煞白,眼珠子转了又转,简直不敢信,“胡说,傍晚她才与我一齐从鲁家出来。”
“尸首拉去了衙门,这时候,想必姜三爷正在检验。”
他口气沉着,脸色也郑重得不像说笑。西屏怔忪了一会,茫然地扇几下眼睛,跌坐在那榻上,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喉咙,“她是怎么死的?”
时修谨慎地看她一会,分辨不出她到底是悲还是惧,只好朝他娘使了个眼色,叫她安慰。他则点上盏灯笼,看样子又要出去,“我正要去衙门里问询,等我问过回来,才能答复您。”
及至府衙,灯火通明,那臧班头带着几个人正押着付淮安,与时修在门上撞了个对面。时修没料到这么快就拿住了人,歪着嘴一笑,“唷,手脚真是快,在哪里拿着的?”
臧班头笑着看付淮安一眼,“大人恐怕也想不到,他是自己回的鲁家,两个兄弟在鲁家守株待兔,没想到还给守到了。这人也怪,见着官差不慌不乱的,还说进去和他奶奶交代两句就跟咱们走。”
时修提高了灯笼照付淮安的脸,那张熟悉面孔除了比往日苍白,没什么异样,仍旧挂着有礼的笑,“姚二爷,看来你和我,是做不成亲戚了。”
“我原就没想过要和你家结亲。”
时修垂下灯笼,笑意凛凛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少顷,向肩头招招手,示意将人押进去,他自己则往仵作房里去。
以防尸体腐败,屋里堆着好些冰砖,进门便有股寒气袭来。如眉的尸体摆在冰砌的床上,南台正擎着灯查验。因见时修进来,他忙把银釭递给身旁的差役,近前来问:“找着二嫂没有?”
“找着了。”
时修盯着他慌乱的脸,笑了一笑,“三爷真是关心你二嫂。”
南台没搭这话茬,又走回尸体旁,垂着眼看如眉,“和许玲珑一样,是被勒死的。不过这回倒不用费什么力了,”
说着走去案上拿了快玉玦来,“这是如眉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是一块腰饰。”
时修拿在手里翻看,“怪道那付淮安不跑,想是知道这回跑不掉了。”
“这是付淮安的?”
“是不是,明日一早,着鲁家的人来问一问就清楚了。”
南台点点头,又绕着如眉的尸体打转,皱着眉,“我想不明白,付淮安和如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
时修走过来,睨着眼看了如眉半晌,方道:“难道他和那许玲珑就有冤有仇?我想他原想杀的是六姨,是错杀了如眉。”
“错杀?”
“难道你没发现,如眉的身段姿态和六姨很像?天色一黑,看不清脸,不熟的人根本很难分辨。”
南台听后,眉头愈发结成个死结,陡然想起姜家下人口中的一个传言,都说姜家遭了女鬼的咒。他常和死人打交道,自然不信那些鬼话,可此刻也不能不提着一点疑心,这一年之内,他们姜家已死了两人了。
“你在想什么?”
时修冷瞟他一眼。
“没什么。”
他抬起头,仍是夹着眉,“付淮安为什么又要杀二嫂呢?”
时修隐隐猜着些,不能肯定,便拿着这问题去监房内问付淮安。没曾想付淮安倒不遮掩,眯着眼盯着桌上的红烛,脸上露出讽刺性的阴仄仄的笑,“像她那样风骚的女人,难道不该死么?”
听得时修三尸暴跳,要不是有吴文吏在旁记录,非要狠狠踹他一脚不可!好歹忍下了,拿出那玉玦丢在破桌子上,“这是你的不是?”
付淮安只瞥了一眼,“是我的。”
“你倒爽快。”
时修吭吭笑两声,反剪起手来,“说吧,你是怎样杀死的如眉。”
付淮安仰起笑脸,“原来她叫如眉?真是对不住,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叫她做了潘西屏的替死鬼。”
说着顿住,重重喘出口气,“我本来没想杀她,可黑灯瞎火的,她的身影轮廓,和西屏太像了——”
西屏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刺耳,时修低呵一声,“你不要叫她的名字!”
付淮安那双眼珠子贴在他脸上须臾,慢慢吭哧吭哧笑出声,“你看,我说她风骚你还不信,连你也着了她的道。”
一旁那吴文吏不由得顿住笔,看向时修,正撞上他冷厉的眼睛,忙低下头去,很识趣,这句就没往纸上记。
时修慢踱起步子,“说正题,你是怎么杀的如眉?”
“我以为她是西屏,将她勒进巷子里,听她出声才知道不是。可已经晚了,她也看见了我的脸,我只能杀人灭口。未料到情急之下,落下了那块玉佩。我本来折回去找,可走到半路,听见有官差。我知道是跑不掉了,便先回了鲁家,这不,就给你们的人拿到这里来了。”
时修听他语气冷静,不由得疑惑,眉心暗结着转过身来,“那许玲珑呢?你又是如何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