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外袍本就宽大,金剑银剑又还都是身形玲珑的孩子,一件外袍堪堪将两人的身子全都笼罩在内——柳沉疏仔细地替他们掖了掖衣角,这才在无情的另一边坐下,倾身靠了过去。
无情的体温微有些凉,柳沉疏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将他抱住。
无情摸了摸她的发顶,掌心顺着她柔顺的长发一路滑到腰间将她揽住,低声道:“睡吧,我来守夜。”
“你也已经连着赶了几天路了,”
柳沉疏靠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却并不将守夜的事一并包揽倒自己身上,只是轻声道,“我先睡,到后半夜来替你。”
柳沉疏说着,微微顿了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里似是渐渐染上了几分忧虑:“不知道……南寨那边现在情势如何。”
“卷哥和二娘已经赶去,铜剑铁剑也正和他们在一起,若有变故自会来找我,”
无情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必过于担心。”
柳沉疏轻轻应了一声,终于是安分地阖上了眼睛。
怀里人的呼吸很快就一点一点变得绵长而平稳了起来,但抱着自己的力道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加重了起来——无情低头,就见柳沉疏眉头微蹙、额上隐有薄汗,抓着他衣襟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是攥得死紧。
——先前清醒时大概还可以克制,但到了现在这般的半梦半醒之间,对于黑夜的恐惧只怕是再也无法隐藏了。
无情一手将自己的衣襟从她手中抽出来、让她的手指一根一根舒展开来与自己十指相扣,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就像是在哄着一个孩子入睡一样。
半梦半醒之间的柳沉疏似有所觉,蹙起的眉头终于一点一点舒展开来,却仍是紧紧地贴着无情的身体、攥紧了他的手。
素来杀气凛然的青年在月下竟好似是已然消弭了浑身的杀气,眉目温和,就这么耐心而有节奏地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脊——因为体弱而一向微凉的体温却也好似沾染上了怀里人的温度,变得熨帖而温暖。
……
第二日清早,无情和柳沉疏、金剑银剑一行四人开始启程赶路,几日后终于又回到了和刘独峰相遇的思恩县。但就在无情离开的这短短几日,思恩县却是出了一连串的大案——附近徐舞镇的戍防被一夜拔尽、思恩县知县梁纪文被人砍了首级、雁南镇上有十一个女子忽然失踪,这日一早却被发现身无寸缕、尽数浮尸河上……
一时间,周遭百姓人心惶惶。
无情和柳沉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立时直奔发现女尸的孔雀桥——就见十多具身无寸缕的女尸正静静地漂浮在河中,整具尸体都已经被河水泡得浮肿不堪,却隐约仍能看到她们生前清秀姣好的容貌。
——饶是柳沉疏和无情都见多了江湖上的腥风血雨,见此惨状,却也仍是忍不住变了脸色、捏紧了双手。
“她们是被人侮辱后又套取贞元,而后被掌力震碎经脉而死。”
柳沉疏咬着牙,声音已低沉得有些沙哑,就连吐字都已十分艰难。
无情闻言,脸色却是忽然间一沉:“这是落凤掌。”
两人正说话间,却忽然听到一阵骚乱与惊呼——金剑和银剑机灵得很,很快就已仗着身形与轻功蹿了出去,不多时后回来,却都是满脸的心有余悸:
“公子,沉疏姐姐,是县衙大牢出事了——狱卒都给人杀了,犯人都被放了出来,死的人脸上全都被抓出了五个洞,可怕得不得了!”
柳沉疏神色一动:“是不是双眼、人中、印堂和咽喉?”
金剑银剑忙不迭地点头——无情沉声道:“卧龙爪。”
卧龙爪和落凤掌都是极阴毒狠辣的武功,想要练成,不知要残害多少无辜性命,江湖上同时会这两种武功的人,据他们所知,只有一人——
“九幽神君。”
柳沉疏咬牙。
“这恐怕是冲着刘前辈来的,”
无情周身的杀气早已弥漫开来,“只怕是和我们一样知道刘独峰仍未离开,便想借此引他出来。”
柳沉疏咬唇:“这恐怕还不至于劳动他九幽老怪亲自出手——多半是他那些弟子干的好事!你太显眼,不要露面,免得给他们反咬一口与戚少商官匪勾结,我去搭把手——至少不能教这些犯人逃脱、也不能教这些姑娘就这么曝尸河中。”
无情看了她一眼,似是微有些犹豫和不放心,却仍是很快就点了头:“此事已不是县衙能解决的,我去一趟郗将军府——请他调兵遣将尽快平息混乱。”
——郗舜才若按官职论,其实还不能称为将军,只是这思恩县天高皇帝远,他自称一声将军倒也没有什么人质疑。他早年本是蔡京手下却极不得志、又不愿为虎作伥,是诸葛先生保举他外放做官,使他免于和蔡京同流合污,故而无情跟他还略有几分交情。
柳沉疏点头,转身就要离开,身后那道熟悉的清冷嗓音似是低声叮嘱了一句“务必小心”
——柳沉疏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即提气纵身,转眼便已彻底消失在了无情的视线之中。
街道之上已是一片混乱——柳沉疏往县衙大牢的方向直奔而去,才走了不多时便看到了几个身穿囚服的人正拔足狂奔,柳沉疏冷笑一声,手中笔尖凌空连点数下,那几人却像是忽然间被定了身一般僵在原地,而后很快就被几个衙差打扮的人赶来绑了起来。
柳沉疏见状也不多做停留,继续一路往大牢而去——随手将最后抓到的几名犯人扔进牢内,柳沉疏终于停下了步子,蹲下-身去低头去看狱卒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