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清许:“这些人衣衫不整,穿着破衣破鞋,应该是灾民,但朝廷不是作为了吗?”
贺朝叹一口气,悲从心来,“朝廷设了几个赈灾的粥点,但杯水车薪。这次是大旱,现在天下物价腾贵,米价水涨船高,寻常百姓连买酒吃都要掂量掂量。”
“我记得太仓里不是拨出了十万石米赈济灾民吗?”
贺朝语调骤然生冷:“拨出了可不一定能到了百姓手里。”
这里面的水很深,大小官员互相勾连,官官相护,查都查不出来。本是救命粮,然而一旦在运送和发放环节中有利可图,便有人昧着良心贪污,哪怕天理不容,也要从中捞出油水。
甚至有些胆儿肥的,朝廷的赈灾款经过他们之手,都得打个对折。
邹清许暗自心惊,他还想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历代历朝兴亡都是百姓苦,这似乎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两人忽然都没了胃口,就近找了一个小馆子用餐。
沈府,长煜看见自家大人盯着一盆没开花的草看了半天,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长煜忍不住提醒沈时钊:“大人,这盆花有问题吗?”
沈时钊猛一下回神,眼里好似泛光的纹波荡漾开来,“我不太懂,这花难道有问题吗?你看看。”
这盆花长煜也已经跟着沈时钊看了一个时辰了,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他说:“这盆兰花开得很好,现在不用我们担心,等过几天我往花盆里添点腐叶土,应该会长得更好。”
沈时钊应了一声,而后拿起水壶,要给兰花浇水。
长煜忙拉住他:“大人,你想干什么?”
“浇水。”
“”
长煜擦汗,“你忘了吗?一个时辰前你才浇过水,兰花虽然喜欢湿润的环境,但要避免积水,不然根部会烂。”
沈时钊听完,忽然觉得水壶烫手,物归原地。
“听闻兰花还不能长时间被艳阳晒,我把它移到明亮有光线但遮光的地方吧。”
长煜说着就要上手,这次换沈时钊拦住他,“把它移到我书房里吧。”
“哦。”
长煜缩回自己的爪子,哀怨地看着这盆花。
宫中,荣庆帝例行对泰王进行考察功课,泰王恰巧讲了一篇黄香扇枕温衾的典故,被誉为天下无双的黄香,九岁时失去母亲,与父亲相依为命,夏天他为父把枕席扇凉,冬天他用身体的体温为父把被窝捂热,黄香孝顺的典故流传已久,直至今日仍被人津津乐道。
泰王讲完这个典故,替荣庆帝把眼前的莲子羹吹凉,而后,才给荣庆帝递了过去。
荣庆帝让内侍把莲子羹放在一旁,他坐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睛问泰王:“身为皇家之子,势必不能与寻常百姓一般,你对父皇可有过抱怨?”
荣庆帝听了泰王讲的典故后,心里微微泛起波澜,泰王似乎想效仿黄香,把莲子羹晾凉给他吃,但荣庆帝没有胃口,反而对泰王的行为举止好奇起来。
他对泰王一向严厉不亲近,从不奢望泰王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孝顺父母一样孝顺他。
荣庆帝的声音盘旋在空荡荡的大殿上空,在两根大柱之间环绕,泰王垂眸,说:“从未。”
荣庆帝用幽幽的目光看着他,“真的吗?”
朝中内外都说荣庆帝偏心锦王,从小他便更喜爱锦王一些,也赏赐给锦王的生母更多的金银珠宝,传言,荣庆帝最爱的一位妃子其实是泰王的生母,但泰王的生母走得早,荣庆帝悲痛欲绝,竟然连他们唯一的孩子,都不忍多加往来。
据说泰王总让荣庆帝想起泰王的母亲,勾起他的伤心事。
荣庆帝很少召见泰王,也很少陪伴泰王,他陪锦王的时间更多,也常去锦王母妃的宫中走动。
锦王机灵活泼,在母妃和荣庆帝的溺爱中,他甚至被宠的有些无法无天和目中无人,荣庆帝这才收紧对他的宠信,让锦王有了危机感。
然而朝中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相比起泰王,荣庆帝更喜欢锦王。
荣庆帝看着泰王严肃端庄的一张脸再次问他:“你真的不抱怨父皇吗?”
“百善孝为先,父皇给了儿臣生命,儿臣感恩还来不及。”
泰王抬起头悄悄打量荣庆帝的神色,荣庆帝半闭着眼睛,像听一句与自己完全无关的话。
泰王继续说:“很多人现在连父母都没有,儿臣虽然不能享受到父亲和母亲完整的爱,但父皇尚在人世,儿臣已经非常知足,儿臣还有至亲,还有羁绊。”
荣庆帝缓缓睁开了眼睛,有所动容。
荣庆帝端起泰王为他吹凉的那碗莲子羹,小口喝了起来。
不久后,荣庆帝在朝中重新提起为生母建宫殿的事,这一次,他不想再听大臣们扯皮和打太极,势必要在入秋之前,了结此事。
陆嘉头顶厚重的阴云又飘了回来,扣在他头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看花
朝堂上闹得越乱,邹清许越闲适,他的编书事业得到突飞猛进的进展,心情一好,邹清许便想奖励自己,想来想去,他决定奖励自己一碗牛肉面。
邹清许在街上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心里也是灿烂的,朝堂上现在吵得天翻地覆,两派为了建一座宫殿就差指着鼻子对骂,吵急了免不了心生怨恨,滋生出许多牺牲品,一些小人物的身家性命上了牌桌。
荣庆帝始终一贯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与默不作声,什么时候吵出他满意的结果,他才说两句话。
他照旧去太后寝宫里请安,有礼有节,不敢懈怠,母子和和气气,但私底下暗潮汹涌,一方给陆党施压,这座宫殿绝对不能给它建成,另一方,荣庆帝和谢止松多年已经形成稳固而密切的君臣默契,荣庆帝只要一个眼神,或是一个神态,谢止松就知道他的心意。